(原文發表於2011年4月23日)

因為患重感冒而失去聲音後，在家裡乖乖地休息了超過整整一個星期。在此期間我除了看電視、看書和寫文章外，真的别無它事可做。也因此我趁這段清閒的時間，看完了一本由英國著名女作家Martina Cole 寫的厚厚的一本小說，也看完了長達幾拾集的，由中國著名女演員王姬擔任主角的名為“愛的方式”的電視劇。王姬是我最喜歡的中國女演員之一。自從我多年前看了她主演的“北京人在紐約”後，只要是她主演的電視劇我都會買回家看。上次去北京時，我在賣DVD的舖子中發現了這套電視劇時，心中第一時間就想把它買下，但看著劇集的名字我的心中著實猶豫了好一會，因為我無論是看書或看戲都不喜歡看愛情故事。但是看到DVD封面上劇情介紹中說，這是中國第一部描寫“壓迫型”的電視劇我心中泛起了濃濃的好奇心。我從來没有聽到過壓迫型這個詞彙，我心中暗忖它倒底指的是什麼，但是我找不到答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將這套電視劇的DVD買了回家。回到港澳後，我一直因為忙而沒有空看它。這次一口氣把它看完了。說真的，這套劇集的故事並不是我喜歡看的，所以它也並不是太吸引我，但是劇中演員的演技，特別是王姬和在劇中扮演王姬丈夫的演員的演技却是非常地精彩。也因為他們出色的演技吸引着我把整個劇集快速地追看完畢。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王姬在劇中扮演的那個人物的形象，從我看完這套劇集後在我的腦海中一直是揮之不去。在劇中王姬扮演的是一個普通小康家庭裡的女兒、妻子、母親、和嫂子。她忠於家庭、熱愛並關心她的母親、丈夫、女兒、也包括在她家中長大的她丈夫的小妹妹。她心地特別善良，待人也特別熱情。她為了讓她家中每一個人都生活得好，不辭辛勞、也不管家人是否願意，不顧一切地插手管着家中每一個人的生活起居。她那操不完的心，和她在家中大小事情上扮演的吃力不討好的角色，常常令我驚訝，也會感到不可思議。在我看來她將一個妻子、母親和嫂子演活了。在某種程度上，她令我不期然地想起我那已經去世多年的母親，因為我的母親也是一個為了她的丈夫、孩子、弟妹和所有的親人們，操了一輩子心的人。

電視劇裡由王姬扮演的那位為人女兒、妻子、母親和嫂子的女士，不斷地在對她那些親人的愛的驅使下，把自己忙得團團轉。但是儘管如此無論是她的母親、丈夫、女兒或是她的小姑都不是對她的那種愛的方式太領情。因為她太專橫，她總是想當然地將她的想法強加於她所有的家人。她認為對的事她的家人必須做，她認為不對的事誰做了她都會跟誰急。她雖然做任何事情都是出自好心，但是因為她先入為主的主觀和固執，令她無意中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就因為她永遠認為她是對的，所以她說話時的態度是那麼地咄咄逼人、她說話的語氣也是那麼地生硬。也因此生活在她周圍的親人在她面前會感到手足無措、忐忑不安、驚慌不己。她的親人雖然深知她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好心，但是他們都對長期受她無形壓迫的那種感覺非常反感。在看著劇集時，我常常會給一些劇情中的細節引來會心的微笑，甚至大笑。相信用英文Jumpy來形容生活在她周圍的親人的感受，是再確切不過的了。我在過去數年中看過很多的電視劇。在一般的情況下，每當我從看完一套電視劇的那一刻起，就會將劇情抛諸腦後，並會將劇中人物忘得一乾二淨。有的時候甚至會在看完後不久，再重覆買同一套DVD回家，等打開電視後看到劇中的人物時，才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這套電視劇中王姬的形象最近一直不斷地出現在我眼前，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她兇巴巴地、盛氣凌人地跟她的親人吵架爭論的情形。

昨天我在修改一篇上星期撰寫的，有關我們同濟慈善會培養人材的具體構思和做法的文章時，我的腦子中突然出現了我和慈善會同事Rebecca和楊先生在辦公室聊天的情景。我停下筆來仔細地回憶了那天我們的談話。在回憶過程中我忽然醒悟到，為什麼王姬在劇中扮演的角色是那麼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的原因。那一天和Rebecca及楊先生的談話是發生在我這次感冒生病的前一天下午。事關最近Rebecca和楊先生，向我提出的好幾個處理會務事宜的建議都遭到了我的否決。由於接連發生的多件事情遭我否決，所以我心中感到很不快，也很煩躁。因此在否決他們建議時的態度顯得很不耐煩、語氣也比較生硬。但是那天下午在自己辦公室中回想起自己對他們的態度和向他們說話的語氣，心中突然泛起忐忑不安的感覺。其實他們兩位做事態度都十分認真，我知道他們是已經盡心盡力了。至於說他們有時看問題不够全面，因此處理個案時往往會出現不盡人意的情況，也實在是在所難免。因為我們慈善會現在做的工作本來就是他們從未做過或者聽過的事情，所以他們在做的時候會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並會作出一些錯誤的判斷。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對他們的要求可能是太高了。想到這裡我深深感到我不應該用不耐煩的態度和生硬的語氣對待他們。也因此我心中出現了對他們的歉意。為此我主動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坐到他們的辦公桌面前和他們聊天，向他們說明他們的建議被我否決的理由，和他們的錯是出在在哪裡。他們倆聽我的一番解釋後，都點着頭連聲說他們的建議的確有所欠缺，並對我的看法深表認同。他們更表示以後在提建議前，會更仔細和全面地分析和考慮問題。我和他們那天的談話氣氛是很不錯的。但是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最後Rebecca向我說，“其實有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見到我時心裡就特別緊張，也因此她的思維全亂了，說話時也會詞不達意。口中表達的往往會和腦中想的是两回事。她還說她心裡真的很怕我，更怕自己做錯事”。接下來楊先生說“在過去一年半時間裡，他在我身上學到了很多以前從無機會學到的東西，雖然我有時會有些急躁，但是我的心是善良的，所以他不會見怪，否則的話他……”。在他們倆說完這番說話後，我並沒有細想就急匆匆地趕着出去赴宴。但當我坐上車後，心中想Rebecca轉來慈善會任職前，就在我屬下的公司工作了多年，細算起來到今天為止，她已為我打工長達29年之久。而且自她步出學校至今，她只打過我這一份工。而楊先生在來慈善會前也為我打了大約20年以上的工。他們過去在公司工作時，雖然並不是直接受我的領導，也不是由我直接分配工作，但我一直對他們印象不錯。而自從來慈善會後，我和他們接觸變得非常頻繁。在我心目中他們就像自己家裡的親人一樣。在過去的一年半時間裡，我經常邀他們和我一起吃飯聊天，也和他們一起去北京、杭州旅行。按理說他們是不應該如此怕我的。但那天我在車上只逗留了短短的幾分鐘，等到了飯店就開始了晚宴，所以也沒有再想下去。一直到日前坐在電腦前時，才定下心來細細地咀嚼了他們倆那天的說話，我的心中在那一刻出現一陣陣的不安。回顧一下自己的生活，我發現其實除了Rebecca和楊先生外，曾在我手下工作過的同事、家中的弟妹、小輩們甚至個別朋友，都曾說過看見我有些“怕”。讓我很難忘的是，在很多年前曾經有個和我不太相熟的美國人告訴我，在我旁邊他會有“intimidated” 的感覺。還有在不久前和立法會的幾位老部下一起吃飯時，他們都說現在和我難得見上一面，感覺特別輕鬆愉快，完全沒了以前和我在一起工作時那種提心吊胆的感覺，因為他們在和我在一起工作時，特別害怕把事情做壞，達不到我這個事事求“全美”的上司的要求，因而受到我的批評和指責。他們中有的甚至笑着說：“現在還時時懷念那段挨駡的日子”。除此之外我也多次察覺在家中我的弟妹們、小輩們和家中的工人，在我面前無論說話、做事都會顯得有些緊張。有時看到我稍微皺了皺眉頭，就會慾言而止。過去我雖然對此有所察覺，但並没有深究其因。當然我相信這跟我心直口快，見到或聽到什麼我認為不對的事情，會毫不保留地馬上當面直斥的作風不能說沒有關係，但是我相信其真正的原因是和我的口吻常常咄咄逼人、我的態度也比較專橫和缺乏耐心是分不開的。其實我這個人從來沒有一絲對人不好的壞心腸。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的心中總是藏着一份對我的家人、朋友、同事的真摯的愛和友情，我由衷的希望我周圍的人都幸福愉快，並過着安逸舒服的生活。但是由於自己的急躁，缺乏耐心，和從小養成的驕傲習性，所以我常常會對别人的意見表示出不耐煩的態度，並想當然地用對自己的要求來要求周圍的人。也因此我發覺自己雖然出自好意，但常常會犯好心做壞事的錯誤，令自己不高興外，更令周圍的人感到無可適從和驚慌失措。想到這裡，我深深地認識到我常常忽略和忘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的弊端。我應該知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有不同的對事物的領悟和感受能力。我應該接受並允許每個人有各自的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的事實。我没有任何理由將我的為人處世標準強加於他人，而如果我真的這樣做的後果，非但是會導致他們對我的做法接受不了，和理解不了，另外也根本是於事無補的。在那一刻，我明白了王姬在電視劇“愛的方式”中扮演的角色不停地盤旋在我的腦海中的真正原因。因為這位編劇筆下虛擬的人物對我在為人處世方面起了很大的警示作用。

我一直認為我們在生活中做的每一件事中都能學到意想不到的東西。而生活在我們周圍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是我們的一位老師和一面鏡子。當我們看到他們做的事是值得我們學習時，他們是我們的老師。當我們發現他們做的事令我們很不滿意時、我們知道自己堅決不能跟着做時，他們就是我們的一面鏡子。如果我們將看電影、電視和閱讀書本純粹當是娛樂和消磨時間的工具的話，那麼這個電影、電視劇和書籍僅僅是讓你渡過短暫的忘我的和身心享受的時間。但是如果我們能用心體會電影、電視劇和書本的作者們，試圖通過他們的創作給他們的觀眾和讀者傳達的他們思想深處的東西的話，我們是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對我來說這部電視劇讓我深切地體會到，我們在和我們深深熱愛着的人相處時，一定要向他們展示我們正確的“愛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