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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以處世
事故
曹其真
前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及
全國政協常委
2017年5月26日

(原文發表於201014)

 

1959年到1963年,我們的祖國遭受了一次極為嚴重的自然災害。當時在全國各地都嚴重缺乏糧食和副食品的供應。我剛好在1959年考入安徽大學就讀。安徽大學位於安徽省合肥市,是安徽省的最高學府,省領導對在安徽大學求學的學子們,無論是在糧食和副食品的供應上都特別的照顧。但是安徽省是全國最嚴重的災區之一。因此我們基本上都無法吃飽。我們在課餘時間自己種植一些蕃茄和蔬菜。在冬天我們冒着嚴寒,自己划了小船在幾乎結冰的河水中撈取豬草,然后將豬草根磨成粉然後做成餅充飢。總之我們當時的日子過得非常非常的辛苦。

 

1961年中秋節前的一個星期,在學校的食堂門口貼出一張佈告,佈告上說校領導決定派出車隊到蚌埠去拉些豬肉回校,中秋那天讓我們全體師生都能吃到豬肉。當時我們都為這個好消息感到特別興奮,因為我們已足足一年多沒有嚐過任何肉類的味道了。到了中秋那一天,我們成群結隊的一早拿了我們的碗筷坐在食堂門口等待食堂開門。到了吃飯時間食堂的門一直沒有打開,但學生們仍然都耐心的等着。大約過了正常開飯時間後的廿分鐘,食堂的門終於打開了,所有的學生都爭先恐後的冲進了食堂。每個人都到自己固定的桌子前準備好好的吃上一頓。但當我們打開放在每一個桌子旁邊装菜的大木桶的蓋子時,整個食堂被一股異常的臭味充斥了。突然整個食堂都肅靜了。學生們面面相覷,圍着那個大木桶向桶裡面看,我們看到的是我們一年多沒有見過的紅燒豬肉,但是木桶裡傳出的,不是豬肉應有的香味,而是一陣陣刺鼻的臭味。在那一剎那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傳出的喊叫聲說:“我們的紅燒豬肉是臭的”。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一眨那間全部在食堂的學生嘩一下的都原地坐到了地上,我們不約而同的把我們手中的碗翻過來,大家拿着筷子敲打碗底。因為我們的飯碗都搪瓷的,所以在那麽多的人同時敲擊下,食堂裡充斥了一片震耳的聲浪。這時炊事員推出了一桶桶的蔬菜,但是我們學生們都沒有理會。我們還是繼續的拼命的敲打我們的飯碗。

 

大約過了十分鐘,我們的校長來到了食堂,當他走到台上時(我們的食堂也是我們集會的禮堂,所以中間有一個很大的講台),我們所有的學生發出了韾亮的吼叫聲。通過吼叫聲我們表達了我們的不滿,我們的憤怒和我們的失望。我們那位可憐的校長幾次用手勢讓我們靜一靜,但我們全都沒有理會,我們繼續敲打繼續怒吼,直到白髮斑斑的校長向我們躹了三個躬,我們才慢慢的停下了敲擊和吼叫聲。校長說話了,但他咽哽的聲音告訴我們,校長哭了,校長和我們一樣的傷心。校長向我們解釋從蚌埠開車到合肥,需要十幾個小時,那年中秋天氣特別熱,車上沒有冷藏設備,所以豬肉在路途中變質了,學校已經把最壞的都挑出來了。沒想到餘下的還是有臭味而不能食用。他向我們深深的道歉,并說校領導的本意是想在節日裡為學生們改善一下伙食。萬萬想不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的努力白費了。聽了校長的話,我們慢慢的平靜了下來,我們開始吃還是只有一碟蔬菜的午餐。我們明白學校領導沒有錯,他們的本意是好的,我們不能責怪他們更不能遷怒於他們,因為這是一個誰也不能預料的“事故”。

 

這件事發生在差不多半世紀前,但我對這件事的印象太深了。當時的情景直到今天還時時出現在我腦海中。通過這件事我明白了有時好心也會做壞事,因為事故是誰也預料不到的。從此以後我學會了諒解別人,我常常提醒自己,在埋怨別人時一定要站在別人的角度想一想,可能我們會發覺人家並沒有錯。人就是這樣,在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中逐漸學會處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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