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崙弄潮二百年

陳增濤

2014年1月7日

  老朋友老雷從古巴回港途經巴黎,相約在他下榻的盧森堡公園附近見面。老雷是中大學友,大學年代學生運動健將,叱吒風雲,與我留學法蘭西期間相熟,精通歐洲政治制度,可惜追求個人愛好,一早野鶴遊雲。香港當今政壇奇缺政治人才, 亦非怪事也。

  “我們就穿過盧森堡公園,到巴黎大學醫學院周邊的時髦餐館吃中飯吧。” 也真湊巧,在老外的新年,許多餐館都關門,最終一直走到塞納河濱,法蘭西文化精英喜歡的裝飾超潮流的“書攤(LesBouquinistes)”,裡面燈光亮,拯救了我這個要急於找一個和老雷聊天的好地方。 “在這裡窗外就面對巴黎古監獄(La Conciergerie)。”不像我這個雖然奔馳神州多年的巴黎人,老雷在生產聞名遐邇的波爾多大學寫博士論文。我老毛病發作,有時候總需要和朋友共用悠悠歷史古遺人文。不過在博學多才的老雷面前,當然他也欣然讓我班門弄斧一番。

  古代的巴黎城圍繞著古監獄是中世紀墨洛溫王朝(Mérovingien Dynasty)皇宮的塞納河上的城島(Ilede la Cité)。午飯後老雷要去逛拉丁區的書店,而對於我這個性喜歡行動的人來說,見巴黎冷寒中陽光嫵媚,卻更想在久違的城島上溜達。法國大革命的古監獄,今天是高等法院,威嚴的法院石階前面矗立著亨利四世騎馬的威武銅像。世事如煙,據說緊跟著十八世紀末法國大革命的拿破崙第一帝國的十年間,拿破崙南征北戰,把繳獲的大炮兵器鑄成了當今是巴黎金融區所在地,英國王妃戴安妮出車意外死前麗芝酒店(Ritz Hotel)的凡登廣場(Place Vendôme)中心的青銅大圓柱,高高在上的就是拿破崙意氣風發的銅像。回看歷史經常會令人啼笑皆非,人類社會演進的慣性絕大部份的時間比任何人的想像緩慢。法蘭西波旁王朝其實是固如金湯,根本沒有任何一個的政治團體對它的執政有挑戰的力量,何況機會呢。可笑的是,相當受當時啟蒙思想影響的法王路易十六世在處理既得利益階層與代表潮流和絕大多數老百姓日常生計的政策選擇之間搖擺不定,總是幻想穩中求變,結果是洶湧的潮流把跟不上潮流的古老執政思維和王朝的根基毫不留情的淘成細沙。從一七八九年到拿破崙登基的十五年時間,法國大革命混亂中政治管治的真空,新的國家政權的脆弱性,為離開巴黎遠征埃及的變色龍拿破崙帶來難得的漁翁之利。拿破崙雖佔領了埃及,海上和英國海軍的戰爭艦隊幾乎全部被殲, 敘利亞也不順利,但通過改頭換面的戰地通報,為拿破崙臉上貼了金。在巴黎執政者越感管治失去民心的環境下,法蘭西第一共和急需樹立權威,而老百姓更在周邊列強的壓力下也急需一個軍事上戰績輝煌的將軍,就這樣拿破崙邁入了權力中心,而霧月政變更為他鋪平了獨裁的大路。也真是時勢造英雄也。當然,拿破崙一生中戰役不可勝數,尤其是多以少勝多者尤令人了讚歎不已。但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世上那有百戰百勝的將軍? 況且戰勝戰敗許多時只不過的瞬間失敗和成功只有一線之隔。拿破崙因莫斯科寒冬六十萬大軍只剩二萬人回家,不單是軍事上元氣大傷,更在法蘭西人民心目中失去了他頭上的光環,帝國的飄零閉幕指日可待。從一八零四年拿破崙在巴黎聖父母院登基到一八一五年的維也納會議重塑歐洲版圖,只有快速的十年時光,波旁王朝復辟,聞新法王路易十八世熔化了凡登廣場的拿破崙像和青銅大圓柱,鑄造了城島上亨利四世的騎馬銅像。

  且不論拿破崙的帝王思想成敗功過,想不到的是拿破崙作為一個傑出的軍事策略家外,一九二十世紀的歷史可以說是拿破崙在無意間書寫出來的!

  在拿破崙匆忙的十年帝國生命,在大小無數戰役的急速走馬間,拿破崙竟然實施了高等教育也包括軍事學院的建立,稅制的改革和法蘭西中央銀行和基礎設施。但是和他影響歐洲大陸深遠的“拿破崙法典”來說,小巫見大巫而已。拿破崙法典 - 當今歐洲大陸稱為民法的基礎,確立了民法和產權法制,確立挑戰專制政制提倡自由平等博愛精神,在拿破崙軍隊橫掃歐洲大地期間散播到當時依然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大地和肢離破碎的義大利半島羅馬帝國殘遺。歷史是否永遠是令人難堪,一個懶得講大道理的機會主義者的拿破崙,作為法國大革命的擁護者,自己大事鋪張當上了法蘭西帝國皇帝,卻為法國,及歐州大地帶來了崇尚自由平等博愛的統一法制。是順潮流的法制,也是為十九世紀的民族主義和民主制度的潮流推波助浪。好一個無心的曠世弄潮兒。沒有拿破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今天的德國和歐盟,當然更不要說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甚至不再長大清辮子的中華民族呢?

  好一個不摸著石頭的年代,出了一個開天破石的弄潮拿破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