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與背誦
王耀宗
嶺南大學
社會科學院
正教授
2013年8月5日
報載新高中的中文科，有新的安排。在教改之後所取消的範文，將會重新設立：但是為了避免死記硬背，考評局初步計劃範文考核佔總分不多於百分之六，比以前會考的百分之三十五分大大減少。教育改革已進行十多年了，現在似乎是時候作一全面的檢討。
眾所周知，教改對於中文和課程的變動是頗大的，其中一樣是範文的取消。所謂範文，就是歷代千錘百煉而留下來的經典文章，一般來說都是文言文。通過範文學習中文，存在已數十年了，我記得三十多年前參加中學會考，中四及中五總共有數十篇古典文章，每一篇學生都背得滾瓜爛熟，後來自己的成績考得不錯，也依賴這種背誦之學：這些熟讀的詩書，到現在仍然令我受用不盡。
在整個教改的背景下取消文言文，重組中文科，背後含意有二：第一是中學考試太多，希望學生盡量減少；考試會產生失敗者，失敗者有「標籤效應」，對青少年造成極大的心靈傷害。第二，是香港的考試是填鴨式的，太依賴背誦，將中文科課程打散有助於思想解放，換言之，將記憶能力盡力貶謫。
十數年下來，愈來愈看到這種觀點的膚淺。現在取消考試反而引致更多的考試。其次考試的甄選機制消失，導致晉升機會盡失，引致新的不平等，這裏還有兩個問題：其一是記憶是否真的等於填鴨教育；事實上，記憶和學習是分不開的。記憶是學習的基礎，學習是尋求及發展知識，沒有記憶，知識追求成功不可能。年青人記憶力強，更應在少年時期多加運用。其二，中文學習是頗為特別的，它不是拼音文字，每一個方塊字都是獨特的，嫻熟運用中文字，記憶更不可少。
教育界人士都看到，近年來中學生及大學生中文水平日益下降，原因可能是多元的，但中文學習不得其法是其中之一，而其中範文之取消，更是重要的因素。須知道一個中學生如果能夠背誦三四十篇範文，相信對於他們的文字技巧及歷史文化知識肯有所裨益。好文章不外乎三個要素，第一，才情；第二，文字；第三，內容。才情是個人天生的,後天教養作用有限；文字的修養不能不靠熟讀好文章；範文是重要的；至於內容，古文能增加中國文化知識，年輕人應該大量閱讀及增加社會經驗。
以自己的經驗看，數十年來，從李白《早發白帝城》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到王維《竹里館》的「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到諸葛亮《出師表》的「臨表涕泣，不知所云」，再到王勃《滕皇閣序》的「蒼然暮色，自遠而至」及「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以及到杜甫《春望》「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居易的《長恨歌》「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再到曹植《送白馬王彪》的「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稀」等等精妙文詞。
在中學以後，未曾再接觸這些篇章，如今仍歷歷在目，數十年後再回味咀嚼，對中華文化有更深刻的體會。青少年時代，記憶力強，背誦經典文章，正是合時，我實在很感謝少年時代制度要求考試的背誦。現在新高中恢復範文，相信會獲得教育界的擁護。
事實上，不但中文經典可以背，英文的也可以背。當年我要考《聖經》，曾背誦大量《聖經》福音，後來留學歐洲兩年，才知道《聖經》對歐洲文化影響之大。少年時代的《聖經》學習，奠下了對西方文化的理解及欣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