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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牛手記
復活
陳增濤
2012年4月10日
“我記得有兩條小路去碧宮(Piegon)的小教堂…。”碧宮是法國普羅旺斯(Provence)的小村莊,位處一小山坡。只可容納一百人的羅馬式教堂首建於西元八世紀,粗曠碎石的牆身在初春的陽光下,羅納河谷的大風中越發孤獨和淒涼。

“看,遠處的河谷和小村,葡萄園,銀光閃閃的橄欖樹,…,這裡真是世外桃源!”坐在我身邊的拉法瑞伯爵夫人在讚歎車外的風景。

復活節上教堂參加彌撒,對於我這個不可知論者來說,可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天主教是法國的“國教”,孩子跟其母親,出世不久就領了洗。兩個兒子結婚,還特別邀請了度科理神父來主持婚禮。二十年前我們在香港認識了度科理神父,在幾年前一個偶然的場合,又有了他的消息,原來他退休後定居地中海蔚藍海岸的嘎納(Cannes)。喜歡電影的人都叫它康城。

他為大兒子主持天主教婚禮,就在碧宮的小教堂。那天晚上的婚宴在碧宮一個改為藝術中心的莊園舉辦。 度科理神父可說和莊園的主人有緣分,一見如故,此後每年復活節和仲夏,莊園都邀請他來講神學。更不要說,他成了我們家庭神壇祭師,孫女在香港領洗,還特別給他寄了張商務機票, 非要他再次施展他富有魅力的講道不可。基督教經過聖保羅的宣道,發揚了基督耶穌教義。後來政權和宗教互相利用,歐洲中世紀可說是基督教的全盛時期,一直到新教的出現,才出現了十六世紀的宗教戰爭,法蘭西文明幾經半世紀的摧殘,自法王路易十四世推翻南特敕令(法語:Edit de Nantes),天主教便成為法國的國教。但社會的演變多出乎人意料之外。 法國大革命沒收了教會的財產切斷了教會的經濟來源,二十世紀末的年輕人星期天再也不上教堂使到連信徒捐贈的零錢也沒有了下落。碧宮小教堂一早就關門大吉,如果不是度可理神父今天復活節特別開壇主持彌撒,只有二百多人口的小村的居民除了在家享受復活節假期外,也只好看看電視上的彌撒就了事了。

小教堂居然聚集了一百多個信徒,也包括我這個冒牌貨在內。大兒子和兒媳婦還特別從巴黎坐子彈頭火車趕過來助陣,也和父母親一起度復活節週末。社會潮流的興起和衰落, 除了和經濟環境息息相關之外,也深受當時的思潮推動。正當可蘭經復活在阿拉伯國家風雲四起之際,基督教卻正遭受前所未有的衰落危機。今天碧宮小教堂擠滿了人,卻見不到幾個年輕人。已經多少個月, 甚至多少年沒有開門的碧宮小教堂,今天可以說復活了。肥胖的影子,彌撒時滿額大汗,度科理神父還有多少個歲月,能夠堅持來碧宮小教堂開壇呢?聚集在小教堂的年邁信徒,又還有多少個歲月來追尋他們失去的歲月呢?潮起潮落浪淘沙, 讓我們此刻享受許多已經消失的記憶的復活吧!

“阿爾及利亞戰爭時我開始學神學,… , 傳教讓我踏上了東方的路途到了香港,… ,為陳先生兒子婚禮我來到了這裡愛上了它的橄欖樹和葡萄園, … ,每一次人生路程是一次新的開始, 也是我的一次復活…。”講道時妙語連珠的聲音仿佛依然繞著我四周的空氣。

“怎還不開車?”我岳父去年逝世,伯爵夫人乃八十多歲的老人,不想開車了,經常叫我當司機。

“哦,我們還要趕去吃復活節的羊腿餐呢!”這宗教傳統,可能也只會在消失中的社會階層流行吧?潮起潮落浪淘沙,有一天羊腿餐也只能在小說裡復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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