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於1976年至1981年為《經濟觀察》一起撰稿的還有兩位年輕的經濟學家：楊懷康及梁海國。在1999年，我們三人將刊於《經濟觀察》的文章結集成書，出版了《經濟學千禧大疑案》。

張五常教授及林行止先生先後為這本書做了推介。為了讓讀者更了解我的文章，我特別將他們的推介在專欄裏一併發表。

代序

（原文發表於1999年8月）

張五常

中國人在各門科學上的落後無甚於經濟學。

自古以來，中國思想家便沒有對經濟問題作過有系統的研究。至於儒家的天下為公，重義輕利之說，是烏托邦的理想見解，與實證經濟科學漠不相干。

辛亥革命以來，中國政治領袖的經濟觀點主要是受亨利佐治（Henry George）、馬克思（Karl Marx）、恩格斯（Engles）等的影響。而這幾個人的論調，都是重於宣傳，對經濟現象的解釋能力早已經不起實證科學的考驗。

其他外國經濟科學家的巨著，如阿當．史密斯（Adam Smith）的《原富》，及凱恩斯（J.M. Keynes）的《通論》，都有中文譯本，但鑽研、捧讀的人不多。就算偶有涉獵，往往亦只是一知半解。能夠真正融會貫通，而又能對中國輿論思想，產生影響的，得未曾有。總括而言，中國人在處理經濟問題上，始終脫離不了教條主義的影響。

在這情形下推薦、介紹、解釋在歐美早已發揚光大而成為一門科學的經濟學，絕不是一回容易的事。單單以選擇中文詞彙來表達經濟概念，已是一件頭痛的事。相信當年從事推廣化學、物理等自然科學的中國前輩，必有同感。而在儒家、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籠罩下介紹經濟學，更是難上加難。糾正錯誤，往往要比從頭學起難得多。在中國人中，究竟有多少人了解自私自利可以促進社會福利這基本經濟學概念呢？但在歐美，自《原富》而後接受這基本概念的著名學者，不可勝數。

大約在二十年前，香港的《信報》主持人決定嘗試介紹現代經濟學。雖然作經濟分析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但他們擇善固執，希望在教育上有所貢獻，這是令我佩服的。

經過多年艱苦耕耘，《信報》終於得到三位經濟學者撰寫經濟分析的文章，定期在《經濟觀察》專欄發表。這三位是侯運輝、梁海國與楊懷康。

他們都在大學受過訓練，在基本的見解原理上意見一致，且又能以中文寫作，集中力量從事推廣經濟學。在中國學術史上，這是史無前例的事。雖然我不能斷定他們二十年前作的努力改變了社會，但因為他們當時能夠集中力量，他們對輿論的衝擊，總比前人的嘗試大得多。

這本書收集的文章，都在《信報》上發表過，這些文章以分析日常經濟現象為基礎：樓市地產、教育制度、到工業邨、小販管理等都是題材。但最重要的是作者們在討論這些問題時，都貫徹始終地應用近代經濟學的主要概念和原理。這些文章，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作為第一次的嘗試，觀點識見尖銳；加以作者們都能站穩立場，堅持鞏固經濟邏輯的宗旨，這是本書可貴之處。

這本書不是小說，也不是花邊小品，更沒有任何政治色彩。故此，好事之徒，無聊之輩，都不拿這書來消遣的。但喜歡探討現象的本質、追尋事物發生的究竟，不斷發問為什麼的求知青年，是決不可以將這書置之度外的。

對中國人來說，這本書的出版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而這三位作者能在逆水行舟的環境下犧牲公餘時間，不遺餘力地撰寫這些文章，是令我敬佩的。我亦想趁這個機會，對他們的努力加以鼓勵。是以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