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1977年3月的《信報月刊》）

凱恩斯如何替資本主義治病？

凱恩斯既假設了失業的原因，是名義工資不能下降。工人失業，消費能力衰退。假若企業家不能預先正確估計社會的購買力是由於工人失業的緣故而減退，照既定方針去生產，一定會發生貨物賣不出去的現象。社會上一般的商品都要降低價格求售。唯有僱用工人的價格——工資，不能降低。另一方面由於物質水平（以物價指數代表）下降，只有工資不能降低，相對其他商品，勞動力的價格——工資便更加昂貴。更多工人被解僱；社會的購買力更是式微，對各種商品的需求更少——凱恩斯描繪了一幅可怕的大衰退景象……這一切皆因為名義工資不能下降所引致。

針對這個問題的癥結，應該如何去解決？相信讀者都應該經驗過凱恩斯的經濟政策——政府開動印銀紙機器，使貨幣發行的速度遠超實質經濟增長的速度，結果是太多的貨幣追逐不足夠的貨品，引起通貨膨脹——購買力普遍、持續、全面地降低，「銀紙唔值錢」。故此，藉猛加通貨，使到各種商品的價格都上漲，使到真實工資降低（名義工資被物質指數相除）。雖然名義工資維持不變或增加了，但物價增幅加快，使工人的購買力減低，其他商品相對於工資是高了，亦即工資變相地減低。那麼勞動力市場便回復充分就業。其餘因為失業引起的連鎖反應，都一併消滅了。

當然，讀者如翻看森穆遜的經濟學或任何一本凱恩斯經濟學，都不會同意筆者說在失業情況下，增發鈔票會引致通脹的。凱恩斯經濟的看法，是衰退與通脹是兩回事。增發鈔票，會使到利率降低，投資增加，企業多聘人手。社會回復充分就業。只有在社會已達到充分就業後，再增發鈔，刺激經濟，才會發生通貨膨脹——這是教科書的凱恩斯經濟學。很可惜，這個通脹與失業不會並存的神話，已被無情的現實粉粹。記憶猶新的滯脹（Stagflation）——衰退加上通脹，是凱恩斯經濟學不能自圓其說。

凱恩斯的經濟政策是與政府干預經濟活動分不開的。我們熟悉的赤字財政——政府的歲出大於歲入，增加鈔票發行量去彌縫赤字——美其名曰刺激經濟，是典型的凱恩斯財政政策。凱恩斯的徒眾有所謂Liquidity trap的說法（這個名詞在一般理論中絕對找不到！）用簡單的說話來解釋，是市場上的利率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但仍然沒有商人願意借錢去投資。即使再增發鈔票，利率也不能降低（事實上，增發鈔票只能使利率上升，決不會使利率下降。參看發表於七六年十月廿六日《信報》上的拙作）。這個時候，誰有膽量增加投資、刺激經濟上揚？唯有用人錢財而自己不肉痛的人才有如此膽識，不用計算投資盈利率、風險，放膽做賠本生意的——這個機構便是政府。凱恩斯學派認為政府應身先士卒，不惜引致通脹的危機，也要採用赤字財政，增發鈔票來減低失業率。英國廿多年來採用的是這一套，美國民主黨任內也是這一套。凱恩斯政策長期執行的結果，是失業治不好，卻招來惡性通脹，與此同時，政府官僚勢力膨脹到足以危害個人自由的地步！

結論

本文只介紹了傳統的凱恩斯經濟學，而且還是集中的一點來討論。凱恩斯在〈通論〈一書裡所表達的，與傳統凱恩斯經濟學所說的，是略有出入的，這篇文章也沒有交代；菲力浦曲線（Phillp curve）——充分就業與通脹可以互相抵消的理論，也沒有介紹和批評，晚近一點的貨幣論者（Monetarist）對凱恩斯經濟學的批判，也只略略提到。關於這幾方面的討論，有機會再詳細評述。但姑勿論凱恩斯在一般理論中說什麼，徹底執行凱恩斯政策二十年的英國，是一個值得細心審視的個案。英相卡拉漢總結了這二十年試驗凱恩斯理論的經濟，唯有告訴國人，凱恩斯的方案是行不通的死胡同。什麼經濟理論可以取代凱恩斯的？這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課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