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1978年10月27日的《經濟觀察》）

在上一個天氣晴明的週日，筆者乘公共汽車從學校回家。由於是假日的緣故，巴士上乘客不多；路上汽車也頗為疏落，加上氣溫適中宜人，倚窗而坐，涼風拂面，頓有回到夏威夷島上的感覺。公共汽車沿花園道轉入下亞厘畢道，夾道的大樹，平添了一片怡人的綠意。當公共汽車駛經位於該處數幢的政府合署大樓時，無意中發現另一片翠綠的景象，在每一間公僕辦公房的窗沿上，都擺滿了一小盆，一小盆的室內盆栽觀賞植物，為數之多，可說是有窗口處，必放滿了整列的盆栽。巴士迅即駛過這長長的公僕地帶，轉入雪廠街，舉頭望政府合署西翼的房子，也絕無例外地擺滿了盆栽。筆者為要滿足個人的好奇心，看看是否坐寫字間的白領由於案牘勞形，需要刻意培植觀賞作物於辦公室，以遣枯寂，於是也留意沿途中區的各商業大廈，但可惜，卻再看不到滿窗皆花的奇觀；原來只有公僕的辦公房子才植有奇花異卉的盆栽。

什麼緣故公僕們特別喜歡在辦公室種植盆栽，而在各私營機構工作的白領，卻不參加這一行列呢？筆者驀然想起去年曾去中大某學院的體育系辦公室探訪某老友。他的辦公房子也植滿了各式各樣的室內盆栽，也掛上了房子主人的手蹟墨寶。據他說是由於工作清閒，雖說栽種盆栽頗費心力、時間，也勝於無聊地踱來踱去云云。

筆者也想起在以前的工作崗位上，銀行裡的每一個人看來忙這忙那，絕對沒有空閒的時間去料理公事以外的事情。也絕少同事在室內植有盆栽。故此，筆者的初步結論，是公僕的工作比較清閒，有空餘的時間可以培育盆栽，創造一個較優美的工作環境；而在私營企業裏，辦公時間裏的每一分秒，部在拼命「搏盡」，無暇去美化工作環境！

在競爭越激烈的行業裏，工作人員必定要加倍努力，做好工作，以爭取顧客和令老闆滿意。工作時間裡必定全力以赴，待顧客如上賓。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必儘量達至快、好、省；非如此，必被能提供更快、更好、更低價錢的競爭者搶去生意。競爭的好處，是由於行業內的每一個人，總經理以至信差，都不敢肯定在將來是否還能夠在這一行業內立足，因為稍一怠慢，原來的客戶可能已被競爭者以較優的條件搶去了；失去客戶的經理可能就此失去職業，也在行裏被投不信任票，被人懷疑他的工作能力，他獲致更高薪的目的也幻滅了。由於競爭這無情的壓力，使行業內的人都不敢懈怠，工作時間內都憚精慮智地去將工作做得更好，將各人的潛力盡量發揮出來。因為沒有人敢保證自己必定比別人做得更好，也不知道競爭者在將來的發展潛力，故此唯一辦法是求諸己了。就以銀行業來說，在這彈丸之地，隨處都有銀行，都有快捷的電腦服務，辦事人員工作效率極高。這是競爭帶來意想不到好處的最佳證明。

在沒有競爭的行業，包括政府機構、各專利性壟斷機構，由於無須面對不可知的將來挑戰，各公僕的飯碗穩如泰山；加薪升遷早有明文規定，按年資升遷，增薪（即使他們曾鬧工潮引致市民諸多不便），另一方面，即使工作表現出色，卻沒有快速增薪的機會，機構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去開水務局、稅務局、郵局，結果是沒有創新，不須要費盡心力去勝過競爭者，因循的結果，服務效率低，在私營機構一個人幹的工作，在政府部門或專利機構內，可能由一組人分擔，公僕便可以有時間去刻意培植盆栽了。

政府最近的施政報告指出，政府「服務」範圍日趨廣大，相對而言，私人能幹的行業相對地縮小。政費支出必越多，市民得益必越少；稅收必越多，市民可用的金錢必越少。但有一個私營行業必定特別好景——隨公僕越多，盆栽的銷路必越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