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1979年6月4日的《經濟觀察》）

正當香港的政治、經濟氣候漸次崇尚政府干預論，象牙塔裏昧於形勢的蛋頭仍在鼓吹財政政策，增加政府支出去調節經濟的當兒，凱恩斯經濟學在美國已是下坡車了。群眾對於採用凱恩斯經濟學帶來的官僚體系腫脹（政府開支佔國民總值百分之四十五左右）、高通貨膨脹率及高失業率等己漸次不能再忍。加上經濟學圈子裏的貨幣學派理論、理性預期理論的影響力漸次擴散，從理論的角度去駁斥凱恩斯經濟學已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客觀的形勢是對政府干預論大大不利。隨加州去年通過第十三號議案，現在美國又正醞釀一史無前例的憲法會議，迄今為止已有二十二州通過要求修訂憲法，強迫政府必定要採用平衡預算案。亦即立憲硬性規定政府每年的歲出不能多於歲收。美國自一七七六年立國以來，都未舉行過憲法會議，對憲法的修訂只是以附加案的形式進行。假若有三分之三的州，即三十四個州通過將平衡預算案寫進憲法裏，憲法會議便可以召開。能夠號召足夠的州份去開憲法會議，當然是一件非常艱巨的工作。但亦可從這一點看到美國人對政府年年發生財政赤字，印刷機大印美鈔的反感之情了。

政費增加群眾拍爛手掌

誠如佛利民三月二十六日那一期的《新聞週刊》指出，平衡預算案並不是控制官僚機構干預經濟的徹底辦法。但無論如何總比較現時的情況來得好一點。

政府增加支出，大建公路、醫院、學校、房屋，甚至津貼工業，必然會使工會、醫務人員協會、教師協會、房屋司署、工廠老闆、普羅大眾感激涕零。對他們選區支持政府花錢的議員投以信任的一票。這是民選政府的國家每逢一到大選年，政府支出必激增的道理。但選民是短視的，他們看不到增加支出而不加稅，加印鈔票的結果，必定發生通貨膨脹（沒有免費的午餐）。要明白其中的因果關係，必要提高正確經濟學的教育水平。經濟知識的獲得，必要付出代價（例如忍受本欄諸作者的悶氣，一笑！）但並不見得人人都願意放棄看歡樂今宵而去讀經濟觀察！（由此兩者的「收視率」可以證明！）

故此，增加政府支出，群眾必拍爛手掌，加上輔以凱恩斯經濟理論，引致卡達總統的競選政綱——零點預算成為政治笑話。另一方面，加稅必然引起選民不快，對提出、附和的議員投反對的一票。一九六六年詹森總統反對他的經濟智囊團藉加稅去壓抑通脹，主要的顧慮亦在此。

以赤字應付支出不斷上升

群眾喜歡政府花錢，但不喜歡納稅；這種既要馬兒跑，又要馬身不吃草的心理，唯一的解決辦法是讓支出增加，不加稅去彌補，採用赤字預算的辦法。

在選民對經濟學不大了了，配合上凱恩斯的似是而非的經濟理論，政客便如魚得水，大條道理地大撒金錢了。在不景氣的年頭，採用赤字財政是符合凱恩派的宗旨，但在高通脹率情況下，便應採用盈餘預算案。但政客並不管這麼多，他們只望穩坐釣魚船，不管白貓黑貓，赤字連年，越滾越大；通貨膨脹也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維珍尼亞理工學院的公共理財中心的巫堅倫（J.M.BUCHANAN）及華格納（R.E.WAGNER）教授指出，當政府受法律規限，必定要維持平衡預算案時，政客在投票贊成增加政府支出時，必要考慮到，他贊成政府支出的一票，能夠爭取到的選民數目，必定要較由此而失去的支持——因為必定要同時增加政府稅收以維持預算平衡——為多，他才會投贊成的一票。

不比在能夠採用赤字預算時，只單單顧及增加支出，多引起選民的支持，而不必付出失去選民的代價。換句話說，立憲通過採用平衡預算案，給政府加多一點制肘，多一點顧慮；由此使經濟較為穩定。這個憲法會議假若多十二個州支持，凱恩斯學派將因此而少了一個引致經濟不安定的手段了。

應立例限制政府的支出

支持美國這次憲法會議的人，目的當然是希望藉此控制通貨膨脹，使經濟資源多留給自己用，少養幾個官僚組織。由於政府機構工作效率低，柏金遜病嚴重，一個更徹底的辦法當然是更進一步地減少政府支出，和減稅。故此佛利民教授預言憲法會議必演變成為立憲限制政府開支。香港的市民應對此有更深的同感。香港雖然不採用赤字預算，且年年還有盈餘（現時，在外基金條件未修訂將政府存款改為短期，需要百分之一百儲備前，盈餘並不具有壓抑通脹的能力。參考本年度財政司演詞）。

但政府支出於一九七八年狂增百分之四十，還未包括地下火車的建造支出，因而歪曲了香港的價格、成本的結構，窒息了自動調節機能的運作，兼且貨幣發行的安排及流動資產比率不能有效地控制貨幣的供應量，使貨幣供應激增，通貨膨脹成為市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香港若要換一個類似的運動，必要比美國更進一步的——立例限制政府支出的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