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對凱恩斯推崇備至

二十世紀最著名的經濟學者，應數凱恩斯；對當代的經濟理論和政策制定，影響最巨大的，要算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一九三六年）。無論是凱恩斯的擁護者，抑或是最苛刻的批評家，均同意他憑着《通論》而卓然成家，開創新局面，樹立經濟學的新模範（Paradigm）。

翻閱經濟書刊，凱恩斯的名字，隨手撿出；《通論》所鑄的名詞，比比皆是。報章雜誌，解釋通脹失業，展望經濟，也不能跳出凱恩斯經濟學的分析概念。民主國家的政黨競選，辯論失業抑或通脹，孰輕孰重，骨子裡面，其實便是凱恩斯經濟學和傳統智慧相互爭持。學院之內，總體經濟學，是凱恩斯革命後才出現的新生事物。

森穆遜說過，經濟學家最大的滿足，是能夠博取到同行的掌聲。下面節錄了向凱恩斯喝采的聲音。

韓遜（A. Hansen）是將凱恩斯的福音，傳入新大陸的哈佛教授。《通論》是他的聖經：「很少人會否認，在這本書出版後的短短十七年間，它對經濟分析和政策所產生的重大影響，是自李嘉圖（D. Ricardo）的『政治經濟』後所僅見。將本書與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和馬克思的『資本論』並列，為過去一百年間最重要的書籍，可能言之過早……可是它的重要性，卻與日俱增。」

替凱恩斯立傳，入室弟子夏祿德爵士，更將他的英雄譽為前無古人，他的成就超阿當史密斯（Adam Smith）而越李嘉圖：「直截了當的說，我相信將來的經濟思想史家，會認為凱恩斯書（經濟學）前進的路上，貢獻尤甚於他那位受人尊崇的老師馬紹爾（Marshall）。以我的判斷，他似乎應該與阿當史密斯和李嘉圖並駕齊驅。他運用邏輯的精密和透徹，遠勝阿當史密斯，而文筆之清麗，亦優於李嘉圖。」

超史越李，亦即是自有經濟學以來的第一人了。無怪對他抱批評態度的作者，如加州大學的安德遜，不單只沒有低估他的地位，反而對他作與事實有出入的褒揚：「凱恩斯對羅斯福政府，影響極大。他對大部分受僱於政府的經濟學者，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影響。」

在《通論》出版前，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凱恩斯在《紐約時報》刊了一封致羅斯福的公開信，內容是建議羅斯福舉債，增加政府開支，如此便可以提高國家購買力。又於一九三四年六月，與羅斯福會面。可是，凱恩斯對新政策的制定，卻不發生任何主要作用。羅斯福智囊團的一位成員，特格維爾（R. Tugwell），曾把所謂新政的實施，歸功於凱恩斯的謬說，直斥為「凱恩斯派的神話」。

事實上，凱恩斯策劃新政之說，只是神話故事，沒有什麼可以爭辯之處；可是，指《通論》是現代經濟學家的聖經，卻非太過。

《通論》主要的對象，是凱恩斯的同行經濟學家；書的主旨，是針對經濟學理論的探討。儘管他希望普羅讀者也有興趣閱讀，可是曲高和寡；甚至連經濟學者也甚少閱讀這本書；讀後能清楚了解的，更如鳳毛麟角。森穆遜就曾這樣介紹《通論》：「這本書結構鬆散，文字糟糕。那些門外漢，因為作者的崇高聲望，花五先令買來一看，當有受騙的感覺。它也不宜用作教本。它一派趾高氣揚，沒有耐性解釋，和不停的與人爭吵。內容混亂，中看不中用。」

話雖如此，這位凱恩斯的大旗手，還是認為這本寫得一團糟的書，是「天才之作」。

當然，書的理路不清楚，結構鬆散，讀者便難以領略書的要旨。對於傳播作者的思想，影響他人，便較困難。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要旨若隱若現，理論前後矛盾，卻是成為信仰寶典的一個重要因素。葛爾布萊斯這位知名經濟學者，也認為《通論》許多地方難以明白。」不過，這樣一來，便好像以晦澀知名的聖經和馬克思一般，因為模糊不清，激起更熱烈的辯論。這樣亦使讀者和《通論》的權威應運而生，成為一般慕名讀者和《通論》的中介人。讀者看《通論》不明白，便只能看這些人的演繹。凱恩斯派經濟學，可以說是由這批經濟學者，如森穆遜、韓遜、希克斯（Hicks）等所創立的。

事實上，曾仔細閱讀《通論》的人少之又少。對凱恩斯經濟學的概念，大多數人是從森穆遜的經濟學教科書或其他書籍中取得的。因此，當李昂夫（Leijonhufvud）的一本分辨凱恩斯與凱恩斯經濟學異同的書出版，所引起的震動，久久不息。他指出一些流傳廣泛的凱恩斯經濟學概念，在《通論》裡並不存在。例如靈活性陷阱（Liquidity Trap）和工資剛性等。不過李昂夫視資訊費用為凱恩斯「通論」的中心概念，運用資訊理論，重新演繹凱恩斯經濟學，也未嘗不是武斷，或多或少是犯上凱恩斯派同樣的錯誤。

因此，適逢凱恩斯百年冥辰，紀念這位經濟學巨人最好的方法，無過於翻閱他的傳世巨著《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藉此希望追溯他的思想流派，比較凱恩斯的新經濟學，與被他革了命的古典學派，有什麼本質上的分別，作為對大師表示敬意。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