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不足是經濟問題癥結

《通論》對各時代經濟不振進行診斷，發現經濟生病的原因均是：「私人節約消費，增加儲蓄，因此使個人財富增加的意願，往往大過企業家僱用工人及生產耐久財貨的投資誘因。」

凱恩斯認為，雖然重商主義者贊成增加貨幣數量，壓低利率，藉此增加投資誘因分析正確，不過，卻不足以解決問題。所以凱恩斯的《通論》，是替重商主義找一個更具說服力的科學基礎；而凱恩斯攻擊的古典學派，卻「漠視這個問題，故此，古典理論與常識所得結論之間有裂痕。」

他更用譏諷的口吻，嘲笑阿當史密斯與李嘉圖等古典經濟學家：「古典學派的成就不凡，因為他們能夠克服常人（Natural Man）所相信的東西，而同時自己犯上錯誤。說服常人以謬論替代人不證自明，是古典學派的傑作！」

凱恩斯引海克雪爾的話，以為常人和重商主義的見解，比古典經濟學家更高明；對問題本質的認識，更為逼近事實；「從十字軍東征，一直至十八世紀，常人對貨幣和造幣材料的態度，始終不渝。因此，顯然我們是要應付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除了自由放任時期以外，各個時代，都未能擺脫這觀念的掣肘。只有在自由放任時期，倚仗孜孜不倦的說理，才能把常人的信念，暫時克服過來。」

「在貨幣經濟裡，害怕貨物過多（輸入商品），是常人最自然的態度。要對自由放任學說盲目信仰，才能克服這種態度。自由貿易對很多表面上顯而易見的現象，否認其存在，故當自由放任學說不能再次控制信徒的意識形態時，它在常人眼中亦失去信譽。」

在凱恩斯筆下，自由貿易理論只是沒有科學根據的教條，可以將它比作宗教；「古典經濟學說之努力，可以比喻為某一種宗教——恐怕是比宗教力量更頑強。因為要常人否認事在眼前的事實，比之要常人相信所知不多、虛無縹緲的東西，困難得多。」

壓低利率刺激經濟

讓自由市場決定利率水平，必定比社會需要的利率水平較高，既然是凱恩斯經濟的核心理論，那麼，任何能夠壓低利率的政策，都是適當的政策；任何反對的學說均要受到批評。明乎此，便可以理解他對禁止高利貸法例（Usury Law）推許的理由：「經濟法令見於記載，防止高利法要算是最早的了。靈活偏好過度（凱恩斯對貨幣需求所鑄的名詞），以致摧毀投資誘因，阻礙財富生長，這種種弊端，在中古時代已很顯著，……故設在一社會中，眾人感到不安全，除非社會用盡各種方法抑制利率，否則利率總是太高，投資誘因不足。」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凱恩斯竟在禁止高利法這問題上，認為阿當史密斯處理得當。阿當史密斯贊同訂立最高利率上限，打擊高利貸活動。他以為法定利率，應該略高於市場利率，但不應相差太大，因為假若兩者相距太大，會使到大部分待借的資金，送到浪費者和投機家手裡，因為只有這類人，才願意出高利息，取得資金。所以，他在禁止高利法問題上，贊許阿當史密斯，而批評不同意阿當史密斯見解的邊沁（J. Bentham）。

對應否由國家訂立最高利率上限，《原富》的著名中譯者嚴復比阿當史密斯更尊崇市場力量：「後人謂史密斯此節為贅言。凡民之貸，以息重輕者，皆有其所以然之故。大抵成於時勢，而非民所能為。為國者所宜一任自然，乃無流弊。即欲補救，亦當正本清源，而後有益，徒制末流，鮮不病也。中國雖禁盤剝（高利貸），然其律若虛懸不用。」

制定最高利率上限，在現時的世界，則似乎比嚴復的時代，更加罕見。在美國某些州，如紐約州，仍有這條法例；香港也有法例禁止高利，但與市場利率相差極遠，相信不能達到凱恩斯所說壓低利率，刺激投資誘因的目標。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