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2年7月13日)

考文垂Coventry）位于英国的中部地区。这座城市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名气却很响。这是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1年11月14日晚，德国空军出动了五百多架轰炸机，对这座城市发起了一场空前的大轰炸，毫无预警、未及疏散的平民伤亡5千余人，全城三分之二的建筑被毁。“考文垂大轰炸”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所犯下的一起严重的战争暴行。直至今天，毁于这场战火的考文垂大教堂遗址依旧还保留着，其残垣断壁似在向今天的游人诉说着八十年前的往事。

  但是，当我们今天进入这座已经恢复了生机的千年古城游览时，却发现，考文垂的城市标志却是矗立在市中心广场上的一座青铜雕塑——一位骑在马上的裸体贵夫人。她就是一千年前的麦西亚伯爵夫人——戈黛娃(Godiva)。那时的考文垂就是麦西亚伯爵领地辖下的一个城镇。

  早在英格兰历史上的“七国时代”（公元5世纪——9世纪），地处英格兰中部的麦西亚（Mercia）就是七国中疆域面积最大的一个王国。公元11世纪，丹麦人克努特(Canute the Great)当上英格兰国王、建立北海帝国之后，就将原有的七个王国划分成伯爵领地，赏给有功之臣。阿尔弗雷德大帝的西撒克逊王国（Wessex）改为西撒克逊伯爵领地，赏给了原来的老对手、已经向自己投诚的戈德温伯爵；排在第二位的是麦西亚王国，改为麦西亚领地，赏给了资深的老牌贵族利奥弗里克伯爵（Leofric），利奥弗里克伯爵的妻子就是著名的戈黛娃夫人。

  戈黛娃本人也是出身于麦西亚西部的一个大贵族，而她的丈夫利奥弗里克的家族势力主要在麦西亚的东部，出于利益考量，两大家族建立了联姻关系，戈黛娃本人也拥有大量的地产。

  戈黛娃夫人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目前在考文垂展出的几个修道院和教堂的遗址，就是当年戈黛娃夫人捐资建造的。

  11世纪上半叶，英格兰战乱不休，仅国王就轮替过好几位。丹麦人克努特大帝去世后，英格兰的“贤人会议”又把本土的老国王埃塞尔雷德和诺曼底海盗公主埃玛所生的儿子请来担任国王，他就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最后一任国王——“忏悔者”爱德华(Edward the Confessor)。

  在频繁的王位争夺战中，伯爵作为地方势力不仅需要站队支持谁反对谁，还需要出钱出兵，这样，沉重的赋税就把底层的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次，利奥弗里克伯爵决定在麦西亚境内增加一笔“交通税”。已经被苛捐杂税压得走投无路的百姓，想到了善良的伯爵夫人，贫苦的母亲们带着孩子找到了戈黛娃，希望伯爵夫人能说服自己的丈夫，取消这笔“交通税”。

  戈黛娃夫人答应了，她回到家里，向丈夫转达了贫民的要求。但是，伯爵也有自己的苦衷，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没有税收如何养兵？没有士兵，别说为国王作战，自己的领地也无法保护。伯爵觉得这是妻子的妇人之见，一口拒绝了。

  戈黛娃夫人向丈夫发起了冷战，她拒绝丈夫进自己的卧房；早餐时，她叫仆人将餐点送进自己的房间，拒绝下楼与丈夫共进早餐。伯爵气得摔碟子打碗，但戈黛娃夫人不为所动，绝不让步。

  伯爵眼见冷战旷日持久，就想用一个令妻子无法接受的条件逼她退让。他说道，你既然坚持为穷鬼们求情，那么好吧，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就答应取消这笔税收。戈黛娃夫人见丈夫松了口，喜出望外，问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伯爵讥嘲地说道，你只要裸身骑马绕城一圈，我就放过他们。

  戈黛娃夫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丈夫竟然想出如此不堪的主意。伯爵心里则是一阵坏笑，是啊，妻子怎么可能会接受这种要求呢？戈黛娃夫人金枝玉叶，出身于数百年的贵族世家，自己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怎么可能答应如此不堪的条件呢？

  伯爵得意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妻子，问道，怎么样？不说话了吧？

  戈黛娃夫人渐渐平息了最初的震惊，她思索了一会，下定了决心，她说道，您此话当真？伯爵说道，那是当然，上帝面前，岂能言而无信？

  戈黛娃夫人平静地说道，好吧，我接受您的条件，我愿意裸身骑马绕城一周。

  什么？伯爵惊跳了起来，他大声喝道，你疯啦？你为了穷鬼的几个税，竟然如此不顾体面？戈黛娃夫人置之不理，她昂起头来，转身离开了客厅。

  伯爵夫人戈黛娃为了给百姓减税，被丈夫要求裸身骑马绕城一周的消息传遍了全城。人们既震惊又感动，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的事啊。戈黛娃所捐助的修道院里的修女们听说了这事，也炸开了锅，她们纷纷劝阻戈黛娃。但是戈黛娃不为所动。修女们都被戈黛娃感动了，她们走出修道院，走遍全城，挨家挨户的告诉大家，戈黛娃夫人是为了我们穷人才做出这个巨大的牺牲，各家各户在夫人路过时必须关上门窗，不得窥视。全城的百姓都答应了。

  这一天，戈黛娃夫人除去了身上的衣袍，她把一头的秀发披散下来，尽可能地能遮住一些身体。神情肃穆的修女陪伴着她，戈黛娃夫人骑上马背，出发了。

  马蹄“得得”地敲打着地面的鹅卵石，秀发披散、不着一丝的戈黛娃夫人骑在马上，在修女的陪伴下，穿行于大街小巷。

  果然，全城一片死寂，考文垂成了一座空城，市民们都回到家里，关上了门窗，他们听到了窗外“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但是，城里有个裁缝，他叫汤姆（Tom），这是个人品低劣的无赖，他听说美丽高贵的戈黛娃夫人在大街上裸身骑马，哪里还能压抑住满脑的邪念，当他听到窗外“得得”的马蹄声时，知道戈黛娃夫人来了，他悄悄打开一条窗缝，偷窥着裸身的夫人。但是，这个无赖很快就遭到了报应，人们愤恨于他的无耻，把他眼睛给弄瞎了。

  从此，英语中的“偷窥狂”就以这个无赖裁缝的名字命名了——Peeping Tom。

  面对妻子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伯爵也感动了，他遵守诺言，终于取消了这笔“交通税”。

  戈黛娃夫人的故事传颂了将近一千年，一千年来，考文垂在每年的5月31日都以裸女骑马绕城一周的仪式纪念这位伟大的伯爵夫人，这个仪式一直沿习到了今天。

  一千年来，无数艺术家以戈黛娃夫人的这一惊人壮举为题材，创作了大量的艺术作品，以讴歌和纪念这位伯爵夫人。英国“拉斐尔前派”的著名画家约翰·柯里尔（John Collier）的名画——《马背上的戈黛娃夫人》是无数同类题材作品中最著名的一幅世界名画。

  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伟大诗人丁尼生（Alfredlord Tennyson）为戈黛娃夫人写下了著名的赞美诗句：

“一千年前的一个女人

戈黛娃，那个冷酷的伯爵的妻子。

他统治着考文垂。

当他向他的臣民征税时，

所有的母亲都带着她们的孩子，

哭喊着，“如果缴税，我们就会饿死”。

戈黛娃找到了丈夫，

他在大厅里大步走来。

她把人民的眼泪告诉丈夫：

“如果他们缴了这笔税，他们就会饿死。”

伯爵凝视着她，吃惊地回答：

“这等小事，还不及你一个小手指。”

夫人答道：“但是，我会心痛而死。”

……。

  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戈黛娃夫人去世后，她的两个孙子分别担任了麦西亚伯爵和诺森布里亚伯爵，即英格兰的中部和北部都是戈黛娃家族的伯爵领地；而戈黛娃的孙女伊迪丝（Ealdgyth）则是后来英格兰国王哈罗德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