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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長河偶拾
腓特烈皇帝(下) 文字版
松涛说史
2022年12月15日
 (原文發表於202212月07)
 

“神圣罗马帝国”和我们所熟知的古罗马没有任何关系。这个“虚假的”名头,最初是9世纪罗马教皇授予法兰克的查理曼,法兰克分裂后,名号移到了10世纪德意志的奥托大帝,到了12世纪,德皇红胡子腓特烈加上了“神圣”二字,直到16世纪又缀上“德意志”,最终变成“德意志的神圣罗马帝国”。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不是世袭的,而是由德意志的各大公爵选举产生。但是,仅仅选举产生还是不够的,它有一道最重要的程序,那就是皇帝必须亲自前往罗马,由教皇加冕,才能获得举世公认的合法性。

    腓特烈二世被推举成了皇帝,但是,要想前往罗马加冕,就得过教皇这一关,而教皇最关切的是十字军东征,要想加冕就得率军东征。腓特烈则提出,不给加冕,权威性不够,没人听招呼。老教皇觉得有理,只好让步。1220年,教皇在罗马为腓特烈举行了加冕仪式,26岁的腓特烈终于成了欧洲最高地位的君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然而,老教皇上当了,腓特烈从骨子里就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从小流浪,混迹于巴勒莫街头,和阿拉伯人、希腊人称兄道弟打得火热。西西里本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聚集地,而且,那个时代,无论是人文艺术、医学、建筑等各个方面,阿拉伯人的水准都要高于欧洲。腓特烈上任后,西西里和阿拉伯人的商业贸易如火如荼,因此,他根本没有兴趣和阿拉伯人打仗。

    眼看腓特烈拖拖拉拉,老教皇又想出一招,由于腓特烈的妻子已死,教皇要求腓特烈迎娶耶路撒冷女王。教皇认为,一旦给腓特烈戴上一顶耶路撒冷国王的高帽,收复耶路撒冷可就成了腓特烈份内的事了。

    这个提议让腓特烈大为心动,虽然自从萨拉丁攻占耶路撒冷,所谓的耶路撒冷国王就只能驻跸阿卡,但是,耶路撒冷国王这顶王冠的含金量毕竟是诱人的。于是,1125年,腓特烈迎娶了耶路撒冷女王约兰达(Yolande),腓特烈由此成为了耶路撒冷国王。

    此时,腓特烈已经无法推脱了,可惜老教皇并没等到这一天,直至去世,腓特烈依旧按兵不动。

    新继任的教皇是格里高利九世(Pope Gregory IX),这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强势人物(中世纪著名的异端裁判所就是他创建的)。他可容不得腓特烈耍滑头,腓特烈眼看碰到了硬茬,只好答应出兵。

    1227年11月,腓特烈终于行动了,但是舰队刚出港不久,瘟疫爆发,腓特烈只好命令掉转船头,取消军事行动。

    教皇大怒,他认为这是腓特烈故伎重演,一怒之下,宣布开除腓特烈的教籍。

    皇帝被开除教籍,这可是一件大事。150年前,德皇海因里希四世被开除教籍,他只好披着麻袋片,打着赤脚,在卡诺莎城堡的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这才获得教皇的宽恕。然而,腓特烈可不是海因里希,他才不会学他的前辈去罗马忏悔。他根本就满不在乎、置之不理。等到一年以后,瘟疫过去了,他又大张旗鼓率领舰队出征了。

    教皇目瞪口呆,继而暴跳如雷,一个被开除了教籍的家伙,不来罗马求得宽恕,竟然以非基督徒的身份率领十字军东征?这简直就是亵渎“圣战”。教皇大怒,再度昭告天下,第二次开除腓特烈的教籍。

    满不在乎的腓特烈来到了巴勒斯坦。此时的阿拉伯苏丹是卡米勒(Kamil Mohammad),他的父亲就是当年代表哥哥萨拉丁和狮心王理查谈判的萨法丁亲王。当年谈判时,萨法丁和理查成了好友,有一次,萨法丁带着儿子去了,理查看着可爱的小卡米勒,突发奇想,竟然要这孩子跪下,授予卡米勒骑士荣衔。基督徒授予穆斯林“骑士”,这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让亲王瞠目结舌,但小卡米勒却高兴极了,理查王送给他的一柄剑,卡米勒一直当作宝贝珍藏着。因此,卡米勒虽然是阿拉伯苏丹,但是,他对法兰克人并不反感。

    一个喜欢阿拉伯人,一个喜欢法兰克人,东西方两大首领惺惺相惜,开始了和谈。

    和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腓特烈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以及丰富的阿拉伯人文学识把卡米勒的谈判代表震得一愣一愣。卡米勒听了汇报也是龙心大悦,他决定将耶路撒冷归还给法兰克人,但是,城内的圆顶清真寺所在的一小块区域保留给阿拉伯人,法兰克人要确保阿拉伯人进入这一区域的自由和安全。

    耶路撒冷自从40年前被萨拉丁占领之后,终于在腓特烈所率领的第六次东征中兵不血刃,和平回归了。

    1229年3月17日,腓特烈进入耶路撒冷,在圣墓大教堂加冕为耶路撒冷国王。由于他被开除了教籍,耶路撒冷大主教拒绝为他加冕,腓特烈就抓起王冠戴在了自己头上。

    然而,这场不流血的胜利反而更加激怒了教皇,一个被开除了教籍的家伙,竟然和异教徒拉拉扯扯,未经教皇同意,私自媾和,没有流一滴基督徒的血,这种胜利不仅毫无光荣可言,更是一种耻辱。

    但是,面对教皇的蛮横,腓特烈毫不介意。回国以后,他把德意志和北意大利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则着手经营包括西西里和意大利南部在内的西西里王国。他组织人马编撰《梅尔菲宪章》(Constitution of Melfi),想以此把西西里王国打造成一个法治国家,这部法典一直沿用到19世纪;他创建了欧洲第一所国立大学——即今天意大利排名第二的腓特烈二世大学(Università degli studi di Napoli Federico II)。他的王宫里汇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他甚至亲自操刀做外科解剖研究;而他亲笔撰写的《鸟类的技术》,迄今依旧成为鸟类学家必读的参考书。

    更让教皇震惊的是,腓特烈竟然在罗马南部的卢切拉(Lucera),专门为阿拉伯人建造了一座城池,城内遍布清真寺,阿拉伯人的祈祷声响彻云霄。教皇怒不可遏,腓特烈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简直就是挑衅。

    腓特烈的“离经叛道”为历任教皇所不容,格里高利死后,继任教皇在法国的里昂召开会议,他不仅第三次宣布开除腓特烈教籍,而且号召德意志和西西里推翻腓特烈的皇位,另立新皇。

    腓特烈的领土由四大块组成,一是德意志;二是以米兰为中心的意大利北部(即伦巴底地区);三是意大利南部;四是西西里岛。这四大板块中,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统称西西里王国,这是腓特烈的老巢;德意志由各大公爵领地组成,本来就是松散的联盟。最复杂的就是意大利北部,除了威尼斯只管埋头赚钱、置身事外,其余各城邦都分成教皇派和皇帝派,两派人马水火不容,教皇派当政,整座城市就支持教皇,反之则支持皇帝。莎翁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反映的正是当时的历史背景,这个故事发生在意大利北部城市维罗纳(Verona),罗密欧的蒙太古家族是皇帝派,朱丽叶的凯普莱特家族是教皇派。但丁在他的《神曲·炼狱篇》中曾对这两大家族搅得整座城池鸡犬不宁做过描述,最终造成了两家的孩子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悲剧。

    战火在意大利北部点燃,分属于皇帝派和教皇派的各大城邦纷纷站队。教皇派的老巢是米兰(Milan),当年这座城市曾和老皇帝红胡子腓特烈杀得血流成河,这次再度出头组建伦巴底同盟,和老皇帝的孙子又较上了劲。然而,此时的腓特烈兵强马壮,他的几个儿子也都已成年,冲杀在第一线。在皇帝派城邦的支持下,教皇派大败,教皇本人则躲在法国的里昂(Lyon),直到腓特烈去世,才敢回到罗马。

    1250年12月,腓特烈去世,享年56岁。他被安葬在巴勒莫大教堂。由于他被开除了教籍,临终前,他要求穿上忏悔麻衣,以待罪之身接受上帝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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