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3年10月23日)

1：鬼方起源，雅利安人疑云

鬼方一族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引动了无数历史学家的兴趣。但持续了长达2000年的研究，关于鬼方的来源和身份仍是众说纷纭。即便先秦的史料文献中，大多都对鬼方有所记载。

从汉代的班固，杨雄，到的朱熹都对鬼方展开过研究。鬼方一会儿在西北，一会儿在西南。直到近代甲骨文大量出土，国学大师王国维也展开了对鬼方的深入研究。根据他的研究结论，鬼方就是商周时期的游牧民族猃狁。猃狁的后身即是战国汉代的匈奴一族。

在王国维之后，关于鬼方的研究，学者们的脑洞逐步大开。最终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结论。

认为鬼方是从西方迁徙而来的雅利安人，在商朝时期迁徙扩散到了中国西北部。由此开启了商周时期，鬼方和华夏族群旷日持久的战争。妇好曾经和鬼方的大战，也被视为抗击阻止白种人入侵中国的史诗级保卫战。

把鬼方等同于雅利安白种人的论证，如果我们细想，的确存在诸多的可能性。

首先鬼方这一称呼，就显得格外不同。人死为鬼，鬼和人是完全不相同的异类。这表明鬼方一族和华夏人存在很大的差异性。在明清时期，对于相貌迥异的白种人，国人也往往以鬼称之。例如西洋鬼子，红毛鬼子这类。

其次，从肤色上曾经将全世界的人分为四大类型。包括雅利安人在内的白种人，在地理的分布上一直从欧洲往南抵达了北非，往东抵达了南亚和中亚。现代在中国新疆地区的一些族群，就有显著的白种人相貌特征。中亚和新疆地区也是黄白人种的混居带。

而根据历史记载和现在从中亚，新疆等地区发现的古文化遗址，古人骸骨，也证明了白种人的确迁徙到了这一带的地区。例如汉代的吐火罗人大月氏族群。以及近几十年来在塔里木盆地，发现的近30具在体质上具有白种人特征的古人骸骨。经过DNA检测，其中的男性古人，在Y染色体上都属于R—M207类型，也就是现在西方和中东人的主体族群。直到现在在新疆地区的男性中，父系血统为R—M207类型的族群，仍占到了约20%的比例。

印度在历史上曾受到过雅利安人的数度入侵，并带给了印度影响持续至今的“种姓制度”。结合这些证据来看，白种人在扩散的过程之中，于商周时期抵达华夏西垂，并形成了和华夏族群迥异的鬼方一族，是完全可能的。

2：验证鬼方一族

关于鬼方是入侵早期中国的雅利安白种人，伴随着一些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的支持和研究，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和相信。

然而，关于鬼方一族是雅利安白种人的论证，最终还是被彻底推翻了。鬼方不仅不是西来的雅利安人，甚至还是华夏族的原始股东之一。连鬼方的起源地，都属于华夏曾经的辐射区内。

证明鬼方一族起源的机缘，要从2004年说起。

这一年的冬天，在山西省绛县考古学家们正在紧密罗布的挖掘一座西周古墓。经过持续两年的挖掘清理。最终出土了大量的器物和古人骸骨。从青铜器物上发现了一个，未被史书所记载的倗国。该墓葬还是倗国的某一代君主倗伯和其夫人的墓葬。

在2011年到2021年之间，吉林大学先后对倗伯墓出土的古人骸骨做了两次基因检测，并发表了论文。第二次检测是因为古DNA检测技术更加成熟，为了获得更加精准的结论。

检测样本一共多达29个。在所有的男性样本之中，父系血统上一共检测出来了4个大类的基因类型。包括贵族和倗伯在内的所有男性骸骨，在父系血统上都属于Q—M120类型，细化之后属于Q—F4689类型。因此可以完全确定倗伯君主和公族群体，在父系血统上属于Q—F4689类型。

出土的器物铭文中，表明倗伯夫人是周王室毕公高的后代，被称为毕姬。周代遵循同姓不婚的原则，因此可以排除倗国属于周朝同姓封国。

那么倗伯又是什么来历呢？

伴随着基因检测技术的成熟，很多现代人也做了基因检测。倗伯的同族，也就是在父系血统上Q—F4689类型的人群，主要分布在现在的山西，陕西，内蒙，甘肃等地。涉及的家族中也出现了很具有周代狄人色彩的路氏家族和贾氏家族。

再结合Q—F4689类型，血统上相近的其他父系血统类型，古DNA的检测上，发现他们主要分布在蒙古高原，中国长城一线的北部地区。表明这一族群，在西周时期，很大一部分族群并不是周王朝认可的华夏组成部分。胡狄色彩十分浓重。

而根据史料和器物铭文研究，倗氏来源于“怀姓九宗”。

怀姓九宗就是历史上的怀姓大族，怀通隗和媿。也就是说倗伯是隗姓倗氏。而隗姓就是所谓的鬼姓。鬼姓一族即是商周时期的鬼方一族。

由此一切便明朗了。父系血统上为Q—F4689类型的族群，就是历史上的鬼方一族。

该父系类型，占据了现代中国男性人口的大约0.49%，即340多万人口。后代几乎全部分布在中国国内。以内蒙，陕西，陕西比例最大。是商周以来，中国人口较大的父系族群之一。

这表明在商周时期，和商周政权长期敌对的鬼方一族，绝不是什么雅利安白种人，而是华夏本土的族群，尽管往更早的时间上追溯，他们的祖先来自于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地区。但这些地方曾经都是华夏的辐射范围。

3：鬼方的兴衰

得到了鬼方一族的真实身份和来源。我们便可以根据铭文，史料，以及父系血统Q—F4689类型古DNA检测，和该父系血统后代的分布等状况。来对鬼方的历史做一个清晰的梳理了。

商朝时期，活跃在蒙古高原以及长城线一带的鬼方，逐步往南发展和扩散。而此时也在快速壮大的商王朝，正走着和后来代替它的周王朝，完全不一样的发展道路。商王朝的不断扩展，自然就和羌人，鬼方族群产生了冲突。

早期的战争之中，鬼方和羌人一样，一旦成为俘虏，就会成为商王朝祭天拜祖的祭品。

在甲骨文的记载之中，商高宗武丁和鬼方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三年，其中最大的一场战斗，武丁的妻子率领的军队就达到了一万三千人之多。远远超出了商王朝对外战争之中，军队多为三到五千人的规模。

三年的持久战争，最终将鬼方击溃。如同后来的匈奴一样，一部分鬼方部族选择投降，依附于商王朝，并且在中国北方建立倗国，復国、㝬国、宝国等政权。也彻底摆脱了成为商王朝人祭的用品。反过来协助商王朝抓捕羌人用来祭祀。

不愿意屈服的鬼方部族，则往蒙古高原和中国西北地区退却。

在商王朝的晚期，归附的鬼方作为强大的方国，成为了商王朝的“三公”之一，被封为“鬼（九）侯”。同分布区域更西方的周国，和南方的鄂国一起成为了商王朝晚期最强大的三个藩国。

周朝取代商朝之后，鬼方内部再次出现了分化。一部分选择了投降归顺。坚持站在商王朝一边的鬼方势力，则在周王朝的残酷打压和讨伐之下，要么国亡族灭，要么亡国之后沦为平民奴隶，而这一批人正是历史上的“怀姓九宗”。

周成王时期，“怀姓九宗”被赐予了成王的弟弟唐叔虞为臣民。因为唐国人少，而“怀姓九宗”掌握着许多的专业技术，其中一些人因此成为了唐国的大臣。

唐叔虞建立的唐国，也就是之后的晋国。因此从一开始晋国就和鬼方中的怀姓九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此，鬼方也完成了彻底融入华夏族群的历史程序。

纵观鬼方一族的兴衰发展史，完全就是匈奴和汉王朝之间，草原族群和中原农耕族群之间的翻版前传。

而王国维先生推测鬼方就是匈奴的前身，也不是毫无道理。在父系血统上，鬼方和匈奴的主体族群的确属于同一血脉。只不过两者的共祖年代需要上推到大约2.7万年前了。在众多和匈奴一族有关的古墓中出土的古人骸骨，经过基因检测，属于Q—M346类型这一支。

两者尽管分开已经很遥远了，但作为游牧民族出身的族群，在发展路径上如出一辙。归顺着融入华夏，冥顽者，逃遁远疆。

4：赵宋皇室

不论是和商周对抗的鬼方，还是投靠之后做了商王朝的三公，在周王朝时期混的风生水起。都不是鬼方一族最高光的时刻。

时间越过2000年，来到公元960年，一代雄主郭荣病死，幼主新立不久。一群早已怀有异心的武人，谎称北方的辽国入侵，聚兵于都城之外40里的陈桥驿。统帅在假惺惺的推辞之中，接受了心腹给他披在身上的黄袍。由此那个叫做赵匡胤的人，开创了300年的大宋王朝。

赵宋皇室是鬼方一族的后代，这个结果的出炉，让相当多的人感到不敢置信，不可思议。尤其是在前几年发现了赵匡胤5世孙赵伯澐的墓葬之后，根据赵伯澐骸骨进行的基因检测，他在父系血统上属于O—Y20928类型，这是属于东汉皇室刘秀家族的父系血统类型。这给魏赵宋皇室的来源增添了几分迷雾。

但根据目前，经过基因检测确定的赵氏家族来看，只有Q—MF10602类型，不论是在族群分布，姓氏占比，始祖生活年代。再结合父系血统属于Q—MF10602类型的赵氏各家族的谱牒记载来看，只有该类型和赵宋皇室契合。

Q—MF10602类型的后代，占到了当代中国男性人口的大约0.04%，约30万人口。其中赵姓占比高达55%。目前主要分布在浙江，福建，广东等省份。符合靖康之难后，幸存赵宋皇室悉数南迁，主要分布在东南沿海地区的实际情况相符合。在河北地区也有一定的分布，符合赵宋皇室起家于北方，赵宋皇室的旁支“保州远亲”仍居住在河北地区的情况。始祖年代大约距今1030年前，大致符合赵匡胤父亲赵弘殷的生活年代。

Q—MF10602类型中的赵氏家族，有多个支系保存有家谱，其中家谱记载为魏王赵廷美的支系，全部都属于Q—MF10602类型下的分支Q—MF10617类型。

根据目前的数据来看，赵匡胤兄弟三人中，赵廷美是最大赢家，虽然最终没能当上皇帝，反而被赵光美逼迫致死，但他的后代是北宋皇室中最多的一支。

至于赵伯澐的检测结果，并不足以推翻赵宋皇室在父系血统上属于Q—MF10602类型的判定。赵伯澐的父系血统属于刘秀的后代一支，应当是在他所属赵氏分支中的某一代发生了绿色事件。因为在刘秀的后代支系中，并没有发现能够和赵宋皇室契合的基因类型。

公元1279年，在崖山附近的海面上，鬼方一族的辉煌彻底宣告落幕了。

参考资料：张海. 商周时期的鬼方、媿姓族氏及其华夏化[J]. 殷都学刊。杨宣. 晋南地区横水西周墓地古代人群的基因组学研究. 吉林大学,2021.张海. 怀姓九宗研究。 河北师范大学,2008.杨晓丽. 两周狄族初探[D]. 华中师范大学,2017.杨宣，崔银秋《晋南地区横水西周墓地古代人群的基因组学研究 》。李红杰，周慧《中国北方古代人群Y染色体遗传多样性研究》。基因数据：来源于成都23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