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逢迎圣意,以及私底下各种帮嘉靖捞钱,严嵩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问鼎内阁首辅之位,而以严嵩为首的严党,也随之成为占据大明朝半壁江山的庞大利益集团。
严家父子巅峰时期,曾公开放话“任他燎原火,自有东海水”,其嚣张程度可见一斑。
只不过,荣极一时的严家终究没能逃过盛极必衰,月盈则亏的定律,在鄢懋卿南下巡盐归来之后不久,屹立了整整二十年,躲过清流无数次“进攻”的严党,轰然崩塌。
初看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时,我一直以为,那私瞒的二百多万两银子,是压倒严党的最后一根稻草,可重刷这部剧时才发现,真正让嘉靖下定决心倒严的,是吕芳的一句话。
一句话,“灭了”严党
嘉靖四十年的冬至,是严党“大喜”的日子,鄢懋卿南下巡盐的船队,载着三百三十万两白银,浩浩荡荡的返回了京城。
只不过,与严世藩预想的不同,这三百三十万两白银,并没能延续住严党的气数,吕芳有意为之的一句话,让嘉靖对严党彻底动了杀心。
银子进京,嘉靖的玉熙宫内照例加班加点的核算账目。
看完账单,听吕芳汇报完前两年南下巡盐的税银数目,嘉靖脸色阴沉的问吕芳:
“别人去收税,是一年比一年少,鄢懋卿去,一次就收回了三百三十万两,比别人两年还多,你怎么看?”
面对嘉靖的明知故问,吕芳愣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秉承着不清楚领导真实的态度与用意之前,不轻易表态的原则,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还是严阁老的人行啊。”
嘉靖显然不满意吕芳的回答,顺势借着丹丸的事发难,听到吕芳是想将丹丸留给杨金水,嘉靖想起了没完成的那五十万匹丝绸,内心又是一阵憋屈:
“他要是不疯,今年那五十万匹丝绸就收上来了,朕何至于还要靠向人家讨饭来过日子。”
见嘉靖将“巡盐”一事,定义为了“讨饭”,吕芳心里有数了,有了方向,问题就好回答了,于是,在嘉靖再次问及“巡盐”一事他怎么看时,吕芳回道:
“是。两淮两浙的盐银,从太祖爷到成祖爷,每年都能收上千万的税,此后一年比一年便少了,有些部分确是直接调给南京那边,但怎么也不能像前年、去年,一年只能收一百多万。今年鄢懋卿一去,就收回了三百三十万,原因只有一个,那些管盐的衙门,都是严阁老、小阁老的人,钱被他们一层一层的都贪了,上下其手,铁板一块。朝廷去查,那是一两也查不出来,可只要鄢懋卿去了,他们都会乖乖地献出来。说句伤心的话,大明朝国库的钥匙,一半都捏在他们手里,朝廷要用钱,这道门只有他们才能打开。”
这段话没什么潜台词,更没有什么深意,吕芳不过是按照嘉靖划定的方向,给出了标准且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事实上,这时的嘉靖并没有对严党动杀心,毕竟这个结果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在听完吕芳回答之后,嘉靖才会说:
“你现在明白了,朕上回为什么不追究严世藩他们,反而派鄢懋卿南下巡盐了吧。”
言外之意,以前不动严党,是因为他们能搞钱,现在不动严党,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帮我搞钱,你明白我为了大局的“良苦用心”与“忍辱负重”了吧。
如果话题到此为止,严党这次依旧能够平安过关,可吕芳接下来说的两件事,却把严党推到了悬崖边上。
第一件事,鄢懋卿私瞒了二百多万两银子:
“奴婢还有下情陈奏,朱七他们一直跟着鄢懋卿的船队,他说,鄢懋卿在把银子押回京以前,还有三条船。”
这里注意一个细节:
吕芳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归功于朱七的船一直跟着鄢懋卿的船队。可问题是,朱七出京是去捉拿齐大柱的,怎么会如此的凑巧,正好跟了鄢懋卿一路,又正好目睹了鄢懋卿私藏银子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朱七跟着鄢懋卿,是吕芳刻意交代的“隐线”任务,借着拿人,堂而皇之的监视鄢懋卿的行踪。
至于吕芳为何会有此安排,我们先看看吕芳说的第二件事。
听到严党拿的比自己还多,嘉靖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差点没背过气去。
就在嘉靖暂时找回了些许理智,决定先按兵不动的时候,吕芳又抛出了一个火上浇油的问题:
“主子的圣意奴婢明白,为防打草惊蛇,以免他们转移赃款,得先稳住他们。可要稳住他们,奴婢有些事情,不太好办。”
嘉靖问:
“什么事?”
吕芳答:
“海瑞放的那个齐大柱,朱七今天押回京了,严世藩他们咬死这是通倭大罪,要一查到底。奴婢想,他们这是冲着裕王爷来的。”
啥叫杀人不见血,啥叫语言是把刀,这就是!
严世藩真的是冲着裕王去的吗?
不是!他虽没脑子,但也不至于自寻死路。
严世藩的初衷,是想借齐大柱打海瑞,再借海瑞打徐阶、高拱、张居正他们,说白了,就是想出口气,打压下清流的气焰。
正常来说,这就是党争的常规操作,也在嘉靖的默许范围内,可吕芳的一句“冲着裕王爷去的”,直接把事情的性质从党争,升级为了严党要动摇大明根基,结果可想而知,纵使严党再有用,嘉靖也不可能留了。
也就是说,正是吕芳的这句话,让嘉靖彻底对严党动了杀心。
有人可能会说,没有吕芳的这句话,嘉靖也已经起了倒严的心思,吕芳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多余。
吕芳跟了嘉靖四十年,太了解嘉靖的脾气秉性了。这次严党私吞了二百多万两,确实触碰了嘉靖的底线,嘉靖也的确起了倒严的心思。
可起了心思,不代表没有犹豫,不会出现变故。
万一嘉靖重新权衡利弊,准备敲打下严嵩,让其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了事,或是严嵩察觉到危机,主动掏银子平息嘉靖的怒火,那严党未必没有活路。
只有把事情的性质升级,把裕王这个嘉靖仅剩的“独苗”扯进来,才能彻底绝了严党的后路,毕竟对嘉靖来说,钱是重要,可江山社稷更重要,权臣已经猖狂到要“打”他儿子了,他不做点什么,着实说不过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吕芳的这句话,才是压倒严党的最后一根稻草。
写到这里,吕芳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倒严!
如果他不是想倒严,就不会刻意安排朱七去抓严党的把柄,更不会直接将严世藩上奏本的事,故意说成是冲着裕王去的,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以吕芳的道行,他不可能不知道。
吕芳为何要倒严,原因也很简单——他想退休了!
我要退休,所以我要倒严
其实,从杨金水被迫装疯起,吕芳就动了退休的心思。
也因此,他明知犯了嘉靖的大忌,还是背着嘉靖偷偷去找严嵩与徐阶“喝酒”,目的就是主动卖一个破绽,给陈洪一个上位的机会。(这一点,之前的文章曾着重分析过。)
否则,以吕芳的段位与道行,他要是不想让位,累死陈洪也顶替不了吕芳。
那么问题来了,吕芳为啥想退休了?他想退休又跟倒严有什么关系?
吕芳之所以有了退休的心思,原因有三方面:
其一,嘉靖老了,严党的气数也快尽了。
在杨金水出事之前,嘉靖因为“改稻为桑”的事,就曾动过倒严的心思,且不止一次从跟吕芳提过。
嘉靖起了心思,吕芳就得思考退路了。
因为他知道,一旦严党倒台,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休,要么硬刚清流。得罪清流他敢,可得罪裕王,这个未来的皇帝,他吕芳除非是活够了,两者之间,他自然选择前者。
同时,即便嘉靖没动倒严的心思,以吕芳的性格,也势必会提前思考自己的后半生。
毕竟嘉靖已经老了,有一天要是没了,他吕芳不可能霸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不放,既如此,他倒不如趁着嘉靖还在,借着与嘉靖几十年的情分,谋个退休的好去处。
其二,杨金水“疯了”。
杨金水“疯了”一事,对吕芳的触动很大。
一方面,杨金水是吕芳最疼爱并寄予厚望的干儿子;另一方面,吕芳在杨金水身上看到了“自己”。
这里所谓的“自己”,不是说吕芳认为他的结局会像杨金水一样,而是说,杨金水的经历让吕芳既寒心又有危机感。
杨金水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忠心耿耿的为嘉靖在江南织造局敛财。
可结果呢?为了保全嘉靖的清名,为了替宫里背锅,杨金水不得不装疯卖傻苟活着,几乎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同样作为依附皇权而生存,又心存良善的人,吕芳自然会产生“同命相怜”的感觉——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无奈,以及无法改变上位者施与的结局的悲哀。
只有远离紫禁城这个是非之地,他才有机会做一回自己,这一点,从吕芳对杨金水说的那句话就能看出:
“咱爷俩平安了,三年了,真是苦了你了,现在好了,没有人再算计咱们了,从今往后咱们爷俩干干净净的做人。哭吧,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往后咱们就不哭了,让他们哭去吧。”
其三,累了也倦了。
作为司礼监的老大,吕芳是人前风光,人后“紧张”。
在外人看来,他是位高权重的“内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过去的四十年,他是如履薄冰,谨慎小心,每天睡觉前,都要把杯里的茶水喝干净,因为不清楚明天还有没有命喝到。
吕芳想早点退休,有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用剧中严嵩的话说:
“这一个人呐,熬一天不累,熬十天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难,一辈子小心就难了。”
熬了大半辈子,除了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这样的日子让吕芳心生厌倦,这一点,从后续吕芳平安离宫,却从未给嘉靖或是黄锦写过信就能得到验证,吕芳是铁了心不想与过去再有任何交集。
总之,于情于势,都让吕芳有了早点退休的想法。
而吕芳想退休,就有一个绕不开的前提——严党得倒台。
只有严党倒了,陈洪上位,嘉靖才会放吕芳出宫,否则,严党在一天,吕芳就得继续工作一天,毕竟以陈洪的那点道行,根本对付不了严嵩这个老狐狸。
这也便是吕芳趁着鄢懋卿巡盐一事,旗帜鲜明的倒严的真实原因——严党早一天倒,他就能早一天退休,安度晚年。
全剧最高段位的“思退”
有人说,在官场,往上爬是最难的。
可在我看来,最难的不是登上权力的顶峰,而是踩着无数对手的鲜血登顶,依旧能够全身而退。这一点,看严嵩的结局就知道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吕芳的“思退”堪称全剧最高段位——
①只凭一句话,让严党倒台,加速了退休的进程;
②不仅自己全身而退,还带走了装疯三年的杨金水;
③把黄锦留给嘉靖,让嘉靖念他的好的同时,也确保了黄锦的安全,避免陈洪上位之后,对黄锦下死手;
④在裕王府里留下了冯保,为将来黄锦能够平安退休,以及自己与杨金水的后半生安危做了准备与铺垫。
卿心君悦,读别人的故事,过自己的日子。用文字温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