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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長河偶拾

“崩塌的神坛”：勃列日涅夫与1983年塔什干飞机制造厂事件

诸神的黄昏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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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7日

(原文發表於2023年12月26日)

苏联时代有最高领导人会定期访问下属的各加盟共和国的传统，期间将向加盟共和国的官员授予国家奖项。

1982年3月22日，时年76岁的苏共中央总书记、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有“勋宗”之美誉（「世界获得奖章最多的人」吉尼斯纪录保持者）的列昂尼德·伊里奇·勃列日涅夫（Леони́д Ильи́ч Бре́жнев）对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进行了隆重的正式访问。

期间他授予了共和国列宁勋章，以表彰共和国对国民经济成就做出的巨大贡献，更是在3月24日发表了著名的《塔什干讲话》，让冰封已久的中苏关系解冻。

但较不为人知的是，也正是在此次访问中的一次意外事故，使他本不乐观的健康状况雪上加霜，最终导致了同年的离世。

3月23日，勃列日涅夫突然改变了预定行程，决定去视察塔什干飞机制造厂，乌兹别克领导人、乌兹别克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夏拉夫·拉希多维奇·拉希多夫（Шарраф Pашидович Pашидов）和勃列日涅夫警卫均反对这个临时安排。

但时任苏联国防部长的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乌斯季诺夫（Дмитрий Федорович Устинов）特别坚持要勃总去那里逛逛（不清楚具体理由，也许是那里有新型的伊尔-76MD生产车间）

23日早晨，塔什干飞机制造厂的工人们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而且知道将在84号车间举行仪式，工厂里的每个同志都可以去参观。

勃列日涅夫上午参观了当地的纺织厂和拖拉机厂，整个行程安排非常紧凑，回到招待所，他看了一下手表，对陪同的拉希多夫说：

“离午餐还有时间。我们答应参观工厂。人们正在为参观做准备，已经聚集在一起等待我们。不好...问题会出现...会有对话...我们走吧。”

热情好客的拉希多夫当然同意了：“走吧，列昂尼德·伊里奇（勃的名字），我们走吧。”

标志性的勃列日涅夫之吻，列昂尼德·伊里奇与拉希多夫

勃列日涅夫的警卫队长亚历山大·亚科夫列维奇·里亚边科（Александр Яковлевич Рябенко）插话说：

“列昂尼德·伊里奇，你不能去工厂。安全性没法保障。布置警卫需要时间。”

勃严厉地回答：“给你十五分钟——布置警卫......”

里亚边科后来回忆：我们知道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采取所有安全措施。尽管如此，我们希望当地警卫力量-他们至少有时间采取一些措施。但事实证明，我们的莫斯科警卫设法进入了工厂，但当地的警卫没有.....

得知勃要来的消息，飞机制造厂通过有线广播通知所有工人到84号厂房迎接，却没有进行合理的组织和安排，同时厂房大门被要求彻底打开-这道命令来自莫斯科的同志，但不知道是哪位。

约1.5万名热情洋溢的职工们非常想看到领导人，他们像蚂蚁一样占据了整个车间，包括挤在各种脚手架上。

现场盛况空前，就像《列宁在1918》里那样，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往上拍，占据脚手架上的密密麻麻的工人像一座森林那样非常有气势，勃列日涅夫从森林下缓缓走过，准备像列宁一样慷慨陈词，突然悲剧发生了，因为人实在太多了，脚手架倒塌了。

脚手架的钢梁首先砸断了勃列日涅夫的锁骨，紧接着从上面掉下来的工人狠狠踹了他一脚或者几脚，还穿着工装靴，不过肯定不是故意的，但事实结果是踹断了他5根肋骨，导致肝脏和肺部受损。

突入其来的打击让警卫员抓狂了，一名警卫立刻拔出手枪大叫“你们都是绵羊，我现在就要开枪打死你们！“另外一位警卫甚至朝天开了两枪，还大叫”杀“

4名警卫员随后移走了脚手架，勃列日涅夫的私人医生米哈伊尔·科萨列夫博士问他：“你感觉怎么样？能走吗？”

“是的，是的，我可以，”他回答说，开始喊锁骨疼。

热情的群众随后再次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重新开始聚集，里亚边科夫将军挥舞着手枪，带领警卫员护着勃冲出了重围

路上，勃列日涅夫和莫斯科进行了联系，向当时的克格勃主席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传达了以下命令：

«Юра, тут со мной на заводе несчастье случилось. Только я тебя прошу, ты там никому головы не руби. Не наказывай, виноват я сам. Поехал без предупреждения, хотя меня отговаривали»

（尤里，我在工厂发生了事故。我只是要求你，你不要在那里砍任何人的头。不要惩罚他们，都是我自己的错。虽然他们劝我不要去，但我还是去了。"）

这不是该厂第一次出这种事故了，几年前就有宇航员参观工厂，安排在第37号厂房，结果按照规定只该站5个人的脚手架，站了50个人。

宇航员到达演讲台的时候，因为热情的观众也随之移动脚步，虽然只是半步而已，但已经足以让其中一个脚手架倒塌了，当万幸的是那次脚手架倒塌离开宇航员有一定距离，没有压坏宇航员。显然工厂管理层没有吸取教训。

事发后卫生部第4总局的专家强烈要求勃列日涅夫立刻返回莫斯科，但他不愿意放弃给共和国颁发列宁勋章这种庄严仪式，于是第二天打了大量镇定剂后如期参加颁奖典礼，在典礼他发表了著名的与我国有关联的塔什干讲话，但他的右手完全不能动弹，也没办法鼓掌。

当时第4总局负责他的主治医生亚历山大·邱查林说的：在塔什干受到的严重伤害最终导致勃列日涅夫于 1982 年 11 月在睡觉时去世。

主治医生在勃列日涅夫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陪同着他，医生后来回忆，复活节时候，勃开始逐渐恢复，开始参加公共活动，接见了当时的莫斯科牧首皮门，互相交换了礼物。

医生说：我必须说这是一次非常温暖、感人的会面。我想说，他们之间有一种友好的关系。列昂尼德·伊里奇可能仍然是一个受洗的人，去过教堂。

也许由于此次事故所造成的身体伤害，勃列日涅夫最终在5月突患严重的中风，11月10日在多年痼疾之后爆发心脏病，于莫斯科库图佐夫大街自己的寓所内逝世，享年76岁。

事发的塔什干飞机制造厂来头也不小，其前身1932年创立于莫斯科附近的希姆基，是苏联民航的第84修理厂，1941年迁至现址。

1938年，首位直飞美苏航线的苏联飞行员瓦列里·帕夫洛维奇·契卡洛夫（1904～1938）因测试飞行牺牲后，塔什干飞机制造厂更名为契卡洛夫飞机制造厂，成为苏联时期的重型运输机制造厂。二战期间该厂主要负责制造里-2运输机（美国道格拉斯DC-3的许可生产型）。

冷战时期，伊留申设计局设计的伊尔-76运输机就是由该厂完成最后总装，于1973年下线并完成首飞。1978年，首批10架量产型伊尔-76生产完毕，该厂开始生产经过现代化改进的伊尔-76M/T，在生产了约170架飞机后，该厂又开始生产加强机翼结构和换装新发动机的伊尔-76MD/TD。

该厂鼎盛时期拥有3万名员工。是苏联乃至整个中亚最大且最重要的飞机制造厂，同时也是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最大的企业。

如安-12运输机总产量1248架中的830架都交由该厂制造。安-22重型运输机的首架试飞原型机和68架量产机全由这里制造。

契卡洛夫共制造了近950架伊尔-76系列，苏联时期只有该厂负责制造伊尔-76，如今在世界各地服役的伊尔-76运输机绝大多数都由这里制造，包括中国空军所有的伊尔-76/78，高峰时年产50架。

苏联解体时该厂还有很多未交付的新机以及大量未完成的机身，此后的几年间，契卡洛夫还在用库存的机体和部件组装伊尔-76，由于零件供应出现问题，产量下降非常快，到1995年只用库存机体拼凑出一架伊尔-76。

1995年乌兹别克斯坦总理请求美国提供援助，以将契卡洛夫由国家控制的军工企业转变为私营商业公司，但美国人勉强给了160万美元，这笔钱对于契卡洛夫这样一个大型企业来说根本起不来太大作用。

1997年1月，俄罗斯成立了伊留申制造联合体，由伊留申设计局、沃罗涅日飞机制造联合体、契卡洛夫航空生产联合体组成，当时乌兹别克斯坦政府提出以3亿美元价格将该厂控制权转让给俄罗斯，但俄罗斯认为要价过高，即便是当时该厂正为俄罗斯空军组装伊尔76运输机。

合同履行失败后，俄罗斯曾尝试取得该厂的控制权。准备将其纳入联合航空制造公司（UAC），以继续履行中国的订单，不过订单修改成了生产24架伊尔-76MF。不过这次乌兹别克斯坦和俄罗斯还是没谈拢。

接着俄罗斯决定在国内重建伊尔-76的生产线，最终选择了航星飞机制造厂负责生产使用PS-90发动机的新版伊尔-76。

俄罗斯将中国支付的订金用于伊尔-76生产线重建工程，但重建进度依然非常慢，无奈之下中国将合同变更为采购D-30发动机。几经波折后中国下定决心研发自己的大型运输机，几年后运-20横空出世。

契卡洛夫飞机制造厂则因为错过了这一次重生机会，于2010年9月宣布破产，2012年终止所有飞机生产工作。

2014年1月1日更名为塔什干机械厂，2015年退出飞机生产，转型制造家用产品、汽车和农用设备，但保留了零件生产和航空保养、维修和大修（MRO）服务。

期间俄罗斯曾几度试图让该厂恢复飞机生产工作，但乌兹别克斯坦政府坚持让该工厂专注于转型后的其他制造领域。

乌兹别克斯坦铁路公司根据总统令于2015年5月1日兼并塔什干机械厂，计划将该厂改造成火车维修/改造厂，2020年，名为Technopark品牌的家居产品组装生产线在该厂开业，转型为民用电器生产厂正式开始生产家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