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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2023年12月27日)(四十一)漠北之战漠南、河西的一系列战斗结束后,汉朝已经在战争中取得了明显的优势,于是在元狩四年(前119),汉朝统治集团进行了一次军事会议,为下一步军事行动进行筹划。 在会议上,汉武帝刘彻与诸将就战略问题达成了一致,他们认为:“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常以为汉兵不能度幕轻留,今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 之前翕侯赵信替伊稚斜单于出谋画策,他们认为汉朝军队无法穿越大漠在漠北久居,现在派大军出击,势必能出其不意,实现我们的战略目的。 于是在这一年春天,规模浩大的漠北远征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是一次两路出兵的钳形攻势,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作为主力作战部队,后续则有数十万步兵作为辎重部队。 按最初的计划,霍去病将从定襄郡出兵,负责迎战单于的主力部队,不过汉朝从抓获的匈奴俘虏口中得到一条情报,说单于已经向东进发,于是作战计划便进行了一些修改,改为由卫青出定襄,而霍去病这一路则转到更东面的代郡。 从这一战略安排便可以看出,此次战役由霍去病承担更主要的作战任务,他所面对的敌人也更加强大,因此在部队分配方面“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霍去病麾下的部队战斗力更强。 只不过令汉朝君臣没想到的是,他们得到的情报竟然是有误的,而这也成了此次战役的一大变数。 卫青率五万骑兵一路向北,在大漠中行进,直逼单于庭,他手下有郎中令前将军李广,太仆左将军公孙贺,主爵都尉右将军赵食其和后将军平阳侯曹襄。 按原定计划,卫青所部压力较小,承担的应该是突袭单于庭的任务,因此卫青又进行了分兵,李广和赵食其所部作为偏师在主力部队以东行动,或有为霍去病减轻压力的意图。但他想不到的是,匈奴大军已经在漠北严阵以待了。 据《史记·卫将军列传》记载,当时赵信对伊稚斜建议说:“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 在他看来,在汉军越过大漠后,必然人困马乏,到时候以逸待劳,大功可成。于是匈奴将辎重补给全部转移到北面,避免被汉军获得,而匈奴大军则在漠北静静地等待汉军的到来。 卫青所部经过一千多里的跋涉,终于越过大漠,可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匈奴大军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按照情报,匈奴主力应该部署在东线才对。 但作为一代名将,卫青还是立刻冷静了下来,他立刻下令用武刚车(一种战车)排成环形,以此为营垒,同时又命五千轻骑来回驰骋,目的是在匈奴发起进攻时从侧翼进行袭扰。 见汉军立刻稳住了阵脚,匈奴也随即发起了攻势,第一波匈奴军队约有一万人,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而就在这时,又一个偶然因素的发生改变了战争的走势。 当时天色已暮,又突然刮起大风,《史记·卫将军列传》以“沙砾击面,两军不相见”生动形象地描绘出当时恶劣的天气。 不过在卫青看来,这样的天气却是一个扭转之前被动局面的难得的机会,因为这不仅会影响匈奴的进攻,同时也会隐藏本方的行迹,从而有机会发动一次出其不意的反击。 于是卫青改变了之前稳固防守的策略,而是命两翼部队一齐发起反击,对伊稚斜进行包抄。 恶劣的天气令伊稚斜有些摸不清汉军的底细,本以为汉军千里远征,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没想到对方竟还有力量主动进攻。 其实伊稚斜和赵信做出之前的判断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数万大军深入敌境千里远征是不可想象的,尤其骑兵的消耗更是要远多于步兵。 虽然当时卫青已经分兵,其手下不足五万人,但在这背后,仍有大量的后勤部队以及不计其数的牛马牲畜的支援,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汉帝国空前强大国力的基础上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汉军在千里远征后仍能保持如此良好的状态,而这超越了伊稚斜的想象。 当时战斗正陷入焦灼阶段,据《史记·卫将军列传》记载,“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挐,杀伤大当”,双方军队在黄昏中厮杀,互相纠缠在一起,战损情况相当,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可伊稚斜见汉军人多势众且战力强悍却开始退缩了,因为他之前的作战计划都是建立在汉军抵达漠北后人困马乏的基础上的,而现实和理想却相距甚远。 权衡之下,伊稚斜终于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决心,傍晚时分,他乘坐一架六马车,带着数百名亲卫骑兵撤出了战场。 很快,汉军便从匈奴俘虏口中得知了伊稚斜已经逃亡的消息,卫青连忙派轻骑追击,主力部队则紧随其后。 直到天明时分,大军一路追杀了二百余里,虽然没有追上伊稚斜,但也取得了斩俘一万九千人的辉煌战果。 最终,卫青这路军队在窴颜山的赵信城完成了补给,随后将剩余物资烧毁并班师。 与卫青相比,霍去病这一路军队取得了更为骄人的战绩,据《史记·骠骑列传》记载,霍去病“所斩捕功已多大将军”。 当时霍去病手下并无副将,虽然霍去病临时以李敢等人为副将,但霍去病却没有分兵,五万骑兵全部由他一人统一指挥。 霍去病率军从代郡和右北平郡一带出发,长途跋涉一千多里,但他遭遇的不是伊稚斜,而是左贤王的部队。 在一系列战斗中,汉军俘虏了单于近臣章渠,斩杀匈奴小王比车耆,随后转而进攻匈奴左大将,将其斩杀后夺取其军旗和战鼓。 接下来,汉军一路上俘虏了匈奴屯头王和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级别的贵族共八十三人,斩俘总计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 最后霍去病在狼居胥山(今蒙古国肯特山)祭天,在姑衍山(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以东)祭地,但霍去病之后的行动就有些争议了。 这里《史记·骠骑列传》和《汉书·霍去病传》都说霍去病“登临翰海”,因此有一种观点认为认为这里的登临应取《楚辞》登山临水之意。 这种观点以三国时代学者張晏为代表,他在为《汉书》做的注解中表示这里的登临瀚海的意思是“登海边山以望海”,而瀚海自然指的就是戈壁沙漠了。 但这种观点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霍去病在到达狼居胥山和姑衍山一带时已经完全穿越漠北了,这时应该放眼于北方,而没有回头观沙海的必要,况且是否能看得到还要打个问号。 因此这里的登临很可能是引申义,即游览的意思。 据为《汉书》作注的另一位三国时期的学者如淳的观点,“翰海,北海名也”,他认为瀚海这里指的不是戈壁沙漠而是北海,也就是今天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 考虑到汉军早已越过大漠,因此这种观点更加可靠,也就是说,霍去病大军一路北进,兵抵贝加尔湖而还,单程两千里以上,创造了古代军事史上的奇迹。 或许霍去病因对手较弱,因此有人会认为他只是运气好,但据《史记·骠骑列传》记载,霍去病能做到“取食於敌,逴行殊远而粮不绝”,这种不完全依赖后方补给而因粮于敌的高超境界,绝不是常人能达到的,就凭这一点,他足以被称为军事奇才。 漠北之战结束了,匈奴又一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单于之遁走,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随单于。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其右谷蠡王以为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 当时伊稚斜因为逃亡,于是与手下部队失散,因此很多人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右谷蠡王就是其中一个,他认为伊稚斜已经死了,于是竟自立为单于,等后来伊稚斜和大部队重新汇合后,右谷蠡王才取消了单于称号。由此可见,此时的伊稚斜已经威信扫地了。 在漠北之战中,匈奴有着重大失误,伊稚斜对赵信的策略太过依赖,结果对战局造成了误判,从而忽视了汉朝强大的国力对后勤方面的影响。 若他能坚持避而不战、坚壁清野的思想,充分发挥匈奴军队机动性强且本土作战的优势,而不是这样过早与汉军交战,恐怕别说是卫青,就是善于因粮于敌的霍去病也无法在漠北坚持太久。 而汉朝的失误也很大,之前河南、漠南和河西之战都是突袭的模式,而作战思想则主要是通过对匈奴的消耗打击其战争潜力。 事实证明这一策略是有效的,虽然匈奴屡屡反击,也给汉朝北部边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双方国力差距悬殊,这样长期拼消耗匈奴绝无胜算。 而漠北之战的主要战略思想却是毕其功于一役的主力会战,汉朝虽最终凭借强大的国力和前线将领出色的能力赢得了这场战争,但不得不说这一策略是非常冒险的。 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汉两将军大出围单于,所杀虏八九万,而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汉马死者十馀万。匈奴虽病,远去,而汉亦马少,无以复往”。 虽然汉军斩获颇丰,匈奴损失九万多人,但汉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士卒阵亡数万人,战马损失十余万,以至于无力继续发动战争了。汉军能够笑到最后凭借的是综合国力而不是更高明的策略。 由此可见,漠北之战是一场惨胜,在这场两败俱伤的战争中,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 其实汉匈战争到了这一步味道已经变了,如果说到河西之战之前,汉匈战争还具备一定反侵略战争的性质的话,到了漠北之战,汉朝发动的就是一场非正义的战争了。 这场战争本是可以避免的,因为匈奴主力已经被迫退往漠北,对汉朝的威胁已经很小了,在军事优势的情况下进行和谈,随后以经济和文化攻势瓦解匈奴才是上上之策,而进行这样两败俱伤的大决战则是下下之策。 汉朝可以击败匈奴,但不可能彻底消灭匈奴,后来呼韩邪单于的大臣们表示:“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后来黄门郎扬雄也表示,汉朝扫荡其余蛮夷“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而“唯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匈奴不是可以消灭的对手。 战争给汉朝人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而以刘彻为首的统治集团却大兴土木,穷奢极欲。 在汉武帝时期,朝廷先后修建了龙渊宫、首山宫、建章宫、明光宫等宫殿,其中以建章宫规模最为宏大。 正是因为无休止的战争,以及各项开支巨大的国家工程,朝廷才只能通过官营盐铁、平准均输、算缗告缗等政策大肆敛财,而黎民百姓则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 据《汉书·昭帝纪》记载,“承孝武奢侈余敝师旅之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汉武帝如此好大喜功、他的穷兵黩导致国内百业国内经济萧条,户口减少一半。在开疆拓土这丰功伟业的背后是不计其数的累累白骨。 而不义之战也不可能永远获胜,强大无比的汉军迟早也将迎来惨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