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3月13日)

  诺夫哥罗德早就听说了直辖军在莫斯科的暴行，当得知直辖军杀来时，吓得魂飞魄散。诺市大主教率领贵族缙绅出城迎候。然而，雷帝置之不理。马柳塔一声令下，大主教被按倒在地，直辖军乌鸦般地冲进城去。

  所有教堂和民宅被洗劫一空，缙绅及其妻女被五花大绑用雪橇拉到穿城而过的沃尔霍夫河（Volkhov River）。此时正是冬季，直辖军砸开冰面，将他们推入河中，再用木棍将挣扎的人捅到冰下。

《直辖军在诺夫哥罗德》阿维洛夫（苏）

  直辖军在诺市疯狂肆虐达一个月之久，他们甚至将马戏团的狗熊驱赶到闹市撕咬百姓。据编年史记载，一半市民死于非命。

  诺夫哥罗德是俄罗斯历史上的第一座首都。公元862年，北欧人留里克被请来当君王，他将首都定在诺夫哥罗德，直到他死后才迁都基辅。但诺夫哥罗德始终是罗斯各公国中最发达的一座城市。雷帝的这场杀戮是毁灭性的，诺市从此一蹶不振。诺市人没有忘记这段历史，1862年，诺夫哥罗德庆祝建城一千年，竖起了历代大公及沙皇的雕塑，但唯独没有雷帝。

《诺夫哥罗德之劫》列别捷夫（俄）

  由于诺夫哥罗德的富庶，莫斯科的上层都和诺市有着密切的利益关联。雷帝将诺市砸个稀巴烂，也触及到他们的利益。掌玺大臣的兄弟在这场大屠杀中被害，他向雷帝伸冤，结果全家被捕，掌玺大臣被扔进了沸水锅里。

  始作俑者也遭到了反噬，最先向雷帝建议组建直辖军的酷吏巴斯马诺夫，因为不赞同摧毁诺夫哥罗德、同情被害的诺市大主教，也被捕了。雷帝竟然逼迫巴斯马诺夫的儿子亲自行刑，以换取自己一命。其子为了活命，就手刃其父。但这个丧尽天良的儿子并没有逃脱雷帝的毒手，巴斯马诺夫死后，儿子还是被杀了。

  雷帝自己也成了惊弓之鸟，其实，他自己也被自己给吓着了，他在直辖军护卫下逃出了莫斯科，隐居在莫斯科东北120公里的一个地方，叫做亚历山德罗夫自由村（Alexandrovskaya Sloboda）。这是一片被沼泽包围着的密林，雷帝在密林深处建造了一座修道院，外围建有塔楼，重兵防护。雷帝将陪同他入住的直辖军组建了一个僧团，按照修道士的模式生活。天蒙蒙亮，马柳塔就陪着雷帝上塔楼敲钟，直辖军装扮的“僧侣”们陪雷帝一起进餐，餐毕再将剩余的饭菜送到村外施舍穷人。祈祷结束之后，马柳塔再向雷帝汇报下一个杀人计划。

  即便如此，雷帝还是惶恐不安，他将巨量的金银珠宝运进了这座密林修道院，做好了随时逃亡国外的准备。他通过英国使节向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求婚，并请求女王，如发生紧急情况，他将逃亡英格兰避难，请女王为自己提供庇护。

  此时的英国女王是伊丽莎白一世，英、俄两国关系密切，雷帝登基加冕“沙皇”，英国是第一个承认的国家。因此，伊凡雷帝也和伊丽莎白女王建立了友谊。

  但雷帝恶名远扬，伊丽莎白不可能委身于这个杀人狂魔，不过，对于他的避难请求，女王还是答应了。

《伊凡雷帝和英国使节》利托夫琴科（俄）

  1572年，克里米亚汗国北犯，雷帝亲率直辖军阻击，孰料直辖军一触即溃，雷帝仓皇而逃。鞑靼人兵临城下，纵火烧城，莫斯科陷入一片火海。

  直辖军的惨败激起了举国上下的声讨，雷帝这才醒悟，这支“身经百战”的直辖军其实是一批在国内打砸抢的恶棍，战场上真刀真枪立刻就现了原形。

  雷帝对直辖军开始了大逮捕大处决，这支挂着狗头扫帚的沙皇“锦衣卫”被一锅端了，其首脑马柳塔因为在战场上被一颗流弹击毙而逃脱了雷帝的清算。

  自从皇后罗曼诺夫娜去世，雷帝后来又结了七次婚，而那些新娘的结局都很惨，有的结婚没多久就被关进修道院，有的新婚没几天就莫名死亡。据说只有第六个叫梅伦婕娃（Vasilisa Melentyeva）的寡妇得到了雷帝的宠爱，但因为小寡妇和人私通，雷帝处死了奸夫，又将梅伦婕娃关进了修道院。最后第八任虽然为雷帝生了一个皇子季米特里，但由于得不到教会承认，只能作为私生子和他的母亲一起隐居在修道院。

  雷帝的合法子嗣只有两个皇子，即皇后罗曼诺夫娜生育的长子伊凡和次子费奥多尔。皇长子伊凡英俊神武，但次子费奥多尔却体质孱弱、智力低下。伊凡已经长大了，他看不惯父皇的滥杀无辜，经常和父皇发生冲突。

  1581年11月的一天，雷帝突然发现怀有身孕的大儿媳上身只穿一件衬衣，按照俄罗斯习俗，妇女上身必须着装三件。雷帝大怒，揪住儿媳就是拳打脚踢。儿媳倒在地上，鲜血渗透了衣裙，她流产了。皇子伊凡匆匆赶来，他见妻子倒在血泊中，怒火满腔地质问父皇，自己的前两任妻子都被父皇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了修道院，现在又将第三任儿媳打得流产是何道理？

《伊凡四世》希什金（俄）

  雷帝见儿子敢顶嘴，勃然大怒，他举起手上的权杖向儿子砸去，金属权杖戳中了伊凡的太阳穴，鲜血喷涌而出，伊凡倒在了地上。

  雷帝大惊，意识到闯了大祸，次子弱智，皇长子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啊。他痛悔交加，抱住了奄奄一息的儿子。

《伊凡雷帝杀子》列宾（俄）

  19世纪俄罗斯巡回展览画派的代表人物列宾（Ilya Efimovich Repin）创作的油画《伊凡雷帝杀子》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血淋林地描摹在画布上，阴沉的背景、暗红的地毯，雷帝抱住垂死的儿子，左手徒劳地捂住儿子太阳穴喷涌而出的鲜血，雷帝瞪着两只惊恐、茫然的大眼珠。扔在地上的权杖，隐喻着留里克王朝的绝嗣和覆灭。

  皇储之死触动了雷帝，他将这些年来杀害的领主王公列了一个清单，总计被杀四千多人，也就是说，国内的大领主几乎被他屠戮殆尽。雷帝把这份名单送到修道院，让僧侣们为这些死去的贵族举行亡魂追荐仪式。

  1584年3月28日，雷帝在和臣子下棋时，突发中风，一命归天，终年54岁。

  皇长子伊凡死了，弱智的次子费奥多尔继位沙皇，大权旁落到他的妻舅鲍里斯·戈东诺夫（Boris Fedorovich Godunov）手里。1598年，随着费奥多尔的无嗣而亡，戈东诺夫被杜马推选为沙皇，长达736年的留里克王朝覆灭。

《雷帝之死》马科夫斯基（俄）

  戈东诺夫是一个很有作为的沙皇，大文豪普希金(Pushkin)曾为这位沙皇写过一部著名的戏剧《鲍里斯·戈东诺夫》，作曲家穆索尔斯基（Mussorgsky Modest Petrovich）据此创作的歌剧更是成了歌剧史上的经典之作。但是，数十年的血雨腥风，俄罗斯透支得太厉害了，戈东诺夫已无力扭转颓势，俄罗斯陷入了十多年的混战。直到1613年，雷帝的第一任皇后罗曼诺夫娜的侄孙米哈伊·罗曼诺夫（Michael Fedorovich Romanov）被推举为沙皇，俄罗斯才结束了动荡，开启了罗曼诺夫王朝的统治。而数十年后，米哈伊的孙子彼得大帝将俄罗斯推上了欧洲列强的地位。

《杜马代表迎请罗曼诺夫》舒斯托夫（俄）

  伊凡雷帝的统治是血腥的，但他用直辖军铲除了大领主的割据势力，俄罗斯由此结束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局面，走上了中央集权的道路。他在位期间，吞并了喀山、阿斯特拉罕；而到了他的晚年，哥萨克首领叶尔马克（Yermark Timofeyevich）东征，蚕食了西伯利亚。到雷帝去世时，俄罗斯版图已从他上任时的280万平方公里扩张到540万平方公里，几乎翻了一倍。这就为俄罗斯跻身于欧洲列强跨出了关键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