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4月10日)

 1561年8月，玛丽登上了苏格兰的土地。

  然而，身为女王的玛丽却和自己的王国格格不入。

  首先是宗教问题，苏格兰也成了新教国家。苏格兰的新教是加尔文教的加强版，叫做“苏格兰长老会”（Church of Scotland）。首领是约翰·诺克斯（John_Knox），这是一个类似佛罗伦萨修道士萨沃纳罗拉式的人物，他反对奢华，仇视文艺，主张贫穷和禁欲。

《约翰·诺克斯》雕塑（苏格兰爱丁堡学院）

  可是，玛丽从小在巴黎纸醉金迷，即便回到了苏格兰，她依然享有法国前王后身份的年金。她请工匠重修爱丁堡内的荷里路德宫（Holyrood Palace），按照巴黎样式装饰得美轮美奂，从此，宴席舞会、夜夜笙歌，这当然激起诺克斯的愤慨，他强烈谴责玛丽的奢侈腐化。

今日荷里路德宫（苏格兰爱丁堡）

  玛丽是天主教徒，但她并不干预新教。她邀请诺克斯进宫，希望互相宽容，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义愤填膺的诺克斯把玛丽女王骂得狗血喷头。这个类似美剧《权力的游戏》中的神棍“大麻雀”，终于把玛丽给激怒了。

             《诺克斯谴责玛丽》哈尔福特（德）

  苏格兰历来是一个有着宫斗传统的国度，莎士比亚的剧作《麦克白》，讲述的正是苏格兰宫廷谋杀的故事。而两百年来斯图亚特王朝的历代君王，不是战死就是被谋杀，几乎没有善终的。玛丽虽然踏上了这片蛇蝎满地的虎狼之窝，但是，她甜美温和，很快得到了各大派系的支持。

  然而，最关注玛丽的却是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自从十多年前亨利八世驾崩，英格兰已经轮替了三任君王，三年前，姐姐“血腥玛丽”去世，伊丽莎白终于登上了王位。

  由于受母亲安妮·博林的牵连，伊丽莎白从小就被贬为私生女；而“血腥玛丽”登基后，一想到自己和母后凯瑟琳因为安妮·博林而吃尽苦头，又对这个异母妹妹恨得牙痒痒，曾将她关进伦敦塔差点砍头。早年的不幸给伊丽莎白的一生带来了阴影，而今，虽然已经登基为王，但是，苏格兰女王玛丽的存在，对伊丽莎白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这是因为当年亨利八世和安妮·博林的这桩婚姻，罗马教廷是不承认的，伊丽莎白作为“私生女”登上英国王位，当然不具备合法性。而苏格兰的玛丽是都铎王朝开创者亨利七世的曾外孙女，在欧洲主流大国眼里，玛丽要比伊丽莎白这个“私生女”更有英格兰王位的继承资格。

  眼下，欧洲各国的王储都在追求玛丽，这让伊丽莎白焦虑不安，如果玛丽和欧洲大国联姻，就很有可能以武力把自己这个合法性不足的女王赶下台。

  四年之后，1565年7月，22岁的玛丽宣布再婚，她选定的丈夫是比自己小3岁的表弟——达恩利勋爵亨利·斯图亚特（Henry Stuart）。

  这个消息几乎把伊丽莎白惊得跳了起来，因为，达恩利勋爵不仅是斯图亚特的后裔，他的母系也是出自英格兰王室。玛丽和达恩利，两个都具有英格兰王室血统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对伊丽莎白的威胁太大了。

  达恩利是个漂亮的大男孩，才19岁。但是，婚后没多久，玛丽就后悔了，达恩利是个酒鬼，婚前所表现的少年骑士范儿，婚后荡然无存。玛丽给了他“配偶国王”的身份，让他主持国务会议，但达恩利在会上酒气熏天、胡言乱语。没多久，这个“配偶国王”就成了苏格兰宫廷的笑料。

《玛丽和达恩利》（德比郡博物馆）

  玛丽叫苦不迭，可是，她对这个愚蠢的绣花枕头无可奈何，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达恩利被边缘化了，玛丽的私人秘书大卫·里乔（David Rizzio）成了朝野瞩目的政坛新秀。

  里乔是意大利人，他是一个音乐家，本来只是负责宴席舞会活动。但是，里乔是个人才，没多久，就开始为女王起草文件，安排政务，玛丽任命里乔为王室秘书，代表自己出席国务会议。

  里乔来自于罗马，也是天主教徒，苏格兰勋贵们怀疑他是罗马教皇派来的卧底，如果教皇和女王勾连，在苏格兰恢复天主教，那么，这些信仰新教的爵爷们可就前景不妙了。

  1566年3月的一个晚上，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的玛丽和里乔等人正在宫中打牌，突然，达恩利带着一批全副武装的贵族破门而入。玛丽大惊，达恩利上前一把抱住了玛丽，说道，爵爷们只是想找里乔算账，没您什么事。

  但领头的一位伯爵却掏出手枪对准了女王，达恩利赶紧挡在玛丽身前，惊叫道：“你疯啦？”伯爵只好放下手枪。爵爷们一拥而上，将里乔抓住，里乔吓得抓住玛丽的衣襟，大叫：女王救我！但玛丽被丈夫死死抱住，动弹不得。里乔被拉到了外屋，爵爷们抽出匕首，向里乔刺去。

  里乔身中五十多刀，一命呜呼。爵爷的军队包围了王宫，玛丽被软禁了。

《里乔之死》奥佩（英）

  玛丽的心腹中，除了里乔，还有一个就是边防军总司令博斯维尔伯爵（James Hepburn, 4th Earl of Bothwell）。但事发突然，博斯维尔只能连夜逃到自己的军营，然而，女王在爵爷们手里，博斯维尔投鼠忌器，不敢攻打王宫。

  里乔的血和瞄准自己的枪口把玛丽给激醒了，此前的玛丽是个傻白甜，现在，她明白，必须和这些蛇蝎之辈斗智斗勇了。丈夫的背叛固然让玛丽痛心疾首，但是，要想摆脱困境，还得从这个愚蠢的达恩利身上下手。

  果然，在玛丽的一番“温存”“爱抚”之下，达恩利痛哭流涕地跪在了女王脚下，他承认，是爵爷们怂恿他带头举事的，而他之所以参与，是因为他觉得里乔夺走了女王对自己的爱。

  六天之后的晚上，达恩利邀请爵爷们到宫中喝酒，他见大家酩酊大醉，就带着玛丽走出被囚的房间，钻进密道逃出了王宫。城外，博斯维尔的军队正等候着，他们将女王扶上马，连夜赶往军队大营。

  第二天，酒醒的爵爷们见国王和女王双双逃离，知道大事不好，带头举事的几个爵爷逃亡国外，其余的来到城门口负荆请罪。杀气腾腾的博斯维尔率领着边防军护卫着女王进入了爱丁堡，爵爷们纷纷跪倒在女王的马下。

  玛丽被迎进了王宫，达恩利兴高采烈地刚踏进宫门，玛丽突然变脸，她怒目而视着丈夫，喝道：“滚”。

  达恩利先是背叛妻子，继而背叛爵爷，他成了双方都鄙视的小丑。达恩利成了丧家之犬，只好躲到自己的领地去了。

  1566年6月19日，玛丽生下了儿子，他就是未来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暨以后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James I）。

  一个月以后，小王子的洗礼仪式隆重举行。

  然而，如此重大的国事活动，身为苏格兰国王、小王储的父亲却拒绝参加。达恩利还在赌气，你们来求我呀！老子就不参加，急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玛丽和达恩利的婚姻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可是，玛丽不敢离婚，因为两人是罗马教廷批准的合法婚姻，一旦离婚，小王储的合法地位将受影响。除非达恩利意外身亡，可是，达恩利才21岁，躲在自己的城堡里，如何“意外”身亡呢？

  1567年2月，在玛丽的恳求下，达恩利终于前往爱丁堡，他心里窃喜，玛丽终于向自己服软了。可是，他却没能进入王宫，他被安排在城外一座偏僻的古堡里。

  然而，就在达恩利住下第三天的夜里，一阵巨大的爆炸把整座城堡炸上了天，达恩利被炸身亡。

  苏格兰国王被炸死了，这起事件惊动了世界各国。然而，奇怪的是，身为妻子的玛丽既不悲伤，也不下令调查，甚至连像样的王家葬礼都没有，苏格兰国王竟然像个死去的小贼似的被偷偷埋了。

  爱丁堡传言四起，大街小巷甚至出现了传单，矛头直指一个人——博斯维尔。

  此时的博斯维尔已经被玛丽任命为王国总司令，这是一个剽悍的猛男，有着北欧维京武士之风。当年，他曾是玛丽的母亲摄政王的侍卫，而今，他以玛丽两代母女的保护神自居，因此，深得玛丽的信任。

  达恩利被炸身亡，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博斯维尔，但是，他手握重兵，没人敢向他叫板。

  然而，玛丽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在如此敏感的时节，玛丽竟然对这个杀夫嫌犯产生了异样的感情。她爱上了博斯维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