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5月17日)

 

罗曼诺夫王朝覆灭后，流落到欧洲诸国的前俄国贵族们，谈起娜塔莉娅·布拉索娃时，从来不说她的名字，或者她的封号，只会轻蔑地吐出四个字：“那个女人。”

娜塔莉娅·布拉索娃在属于她的年代是个绝世美人，米哈伊尔大公看到她的第一眼的时候，立刻就被迷倒了，不顾身份地位的不同，抛家弃业也要与她结婚。

贵族们不接纳，那就混迹在愿意接纳的阶层，只要能与妻子相伴相守，生儿育女，一切就已足够。

然后，战争到来了……

01 美艳惊人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娜塔莉亚是莫斯科律师谢尔盖·亚历山德罗维奇·谢列梅捷夫斯基三个女儿中最小的那个。

名义上是律师，实际上谢列梅捷夫斯基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雇佣了另外11名律师为他工作。他曾担任莫斯科市杜马代表和阿尔巴特市学校董事，财富与地位兼备。如果说谢列梅捷夫斯基对生活有什么不满的地方，那就是这些年来没能挣到个贵族头衔，想起来总觉得沮丧。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娜塔莉亚是个性急的姑娘，谢列梅捷夫斯基一家在租赁的佩罗沃的夏季别墅消暑的时候，她就哇哇大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父亲给她取名为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家人们则亲切的称呼她：“塔塔”。

塔塔在奢华的环境中长大，而且一天比一天漂亮。

“从小到大，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拒绝，虽然我从早到晚都在突发奇想。”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父亲走进娜塔莉亚的房间，屋子里乱糟糟的，昂贵的玩具、书籍和不同颜色的积木撒了一地。他怒气冲冲对女儿喊道：“塔塔！”却看到穿着漂亮阿朗松蕾丝裙的小女孩儿正在做鬼脸，既滑稽又可爱，谢列梅捷夫斯基怒气不知不觉消散，叹着气对女儿伸出双手：“塔塔，我的宝贝女孩儿。”小姑娘咯咯笑着钻进父亲的怀抱，双颊的酒窝甜蜜如糖，微翘的鼻子高高翘起。然后谢列梅捷夫斯基先生开始无情斥责女儿的保姆：“你们怎么不好好收拾一下，绊倒塔塔可怎么办？”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娜塔莉亚似乎天生就会操纵人心，她用甜蜜的微笑、安静的啜泣、跺脚的娇嗔和撕心裂肺的哭声达到自己的目的：“娃娃！新衣服！礼物……”

时光飞逝，女孩儿长大了，在父亲的纵容下，她不断实现每一个奇思妙想。钢琴、书籍、珠宝、古董，隆冬的鲜花，夏日的冰饮，只要娜塔莉亚想要，她总能得到。

十来岁的时候，娜塔莉亚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女子，纤细的腰身，胸部鼓鼓囊囊，栗色的头发像是乌云一般浓密厚重，灰色的眼睛灵活多情。她步履轻快，几乎像像猫一样，动作流畅，头脑同样敏锐。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当然，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最初父亲为三姐妹雇佣了法国家庭教师，后来将她们送进莫斯科私立学校接受教育。迷人的外表与聪慧的头脑在娜塔莉亚身上完美结合，见过她的人无不惊呼：“娜塔莉亚真是个绝色佳人。”

尽管后面有大批追求者，到了结婚年龄，娜塔莉娅选择面依然很窄，富户、名人、小贵族，上流阶层的大门并未向美貌敞开。

02 跨越阶层之“旅”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挑挑拣拣，21岁那年，娜塔莉亚为自己选了音乐家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马蒙托夫做夫婿。谢尔盖是马蒙托夫歌剧院的指挥和伴奏者，有一个知名音乐家叔叔萨瓦·马蒙托夫。

婚后2年，娜塔莉亚生了个女儿，然后陷入婚姻困境中。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马蒙托夫

她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非常喜欢社交，喜欢参加娱乐活动，通过丈夫的关系与俄罗斯许多音乐家都成了朋友。而她的丈夫却恰好相反，马蒙托夫患有口吃，性格孤僻，喜欢独处，当他谱曲的时候关上工作室门，三五天都不会出现。

娜塔莉亚耐不住寂寞，开始独自外出，并且巧遇儿时的玩伴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沃尔弗特中尉。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两人自弗拉基米尔参军后便再也没见过，久别重逢，青梅竹马有说不完的话题。一来二去间，情意缠绵。

娜塔莉亚没有选择隐瞒，她坦诚告诉丈夫自己想离婚。但在当时，俄罗斯离婚法遵循东正教教义，只有在犯有“通奸罪”且丈夫是有罪方的情况下才可以离婚。谢尔盖虽然心痛如绞，但在娜塔莉亚的泪眼下，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娜塔莉亚·谢尔盖耶芙娜·谢列梅捷夫斯卡娅

1905年，谢尔盖同意离婚，并且在诉讼中表现得好像他才是那个不忠的伴侣一样。他爱娜塔莉亚，所以愿意解开了束缚的绳索，任由她投入情人怀抱。

同年，娜塔莉亚与情人弗拉基米尔结婚。

弗拉基米尔是皇太后近卫胸甲骑兵团中的一名军官，该团因其制服颜色而被称为 “蓝色胸甲骑兵”，驻扎在圣彼得堡附近的加特契纳。

皇太后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

婚后，娜塔莉亚与弗拉基米尔在加特契纳巴古特街 7 号安家。新生活正是娜塔莉亚向往的那样，她与丈夫手挽手参加喜欢舞会，叫一帮子朋友来家聚会，音乐、美酒、享受快乐生活。

1907年，娜塔莉亚被介绍给她丈夫的一位蓝色胸甲骑兵“战友”：俄罗斯大公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之子，尼古拉二世的弟弟。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

相视的那一眼，爱情违背了道德，违背了意志，迅猛地捕获了两人。一整晚，米哈伊尔一直邀请娜塔莉亚跳舞，殷切地围着她转个不停。

03 米哈伊尔大公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与妻子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一共生下6个孩子，除了早夭的次子，其他3男2女都活到成年。

亚历山大三世全家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从出生起就被冠上大公头衔，作为尊贵的皇子幸福地生活在皇宫中。他前面有两个哥哥，根本无缘皇位，日子过得相对逍遥。

16岁时，父亲亚历山大三世去世，王位被交到兄长尼古拉手中，米哈伊尔领了女王陛下近卫胸甲骑兵团的副官、参谋长、中队指挥官的职务在军队中厮混。

年幼的米哈伊尔与父母

说实话，他倒是喜欢在加特契纳军队里待着，因为宫中生活多少有些尴尬。兄长尼古拉二世早已经结婚，夫妻感情甚笃，孩子一个接一个降生，却全部都是女孩儿。

保罗一世在母亲叶卡捷琳娜二世去世后修改了继承法，非男丁不得继承皇位，故而米哈伊尔和哥哥格奥尔基都是皇位的推定继承人。1899年，格奥尔基去世，米哈伊尔被推到风口浪尖。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

米哈伊尔算不上多么英俊，但却很讨人喜欢。他身材修长，微微凸出的蓝色眼睛柔和清澈，性格开朗，善于交际，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

尼古拉二世怎愿意皇位旁落？他与妻子不停造人，终于在1904年生下第五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

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

沙皇的笑容刚刚绽放在脸上，却立刻显出愁容。在例行的割包皮手术中，新生儿流血不止，几乎命丧当场。经检查，医生断定皇储患有严重的血友病，他的母亲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夫娜是英国女王的外孙女，她将这种病带进了俄国皇室。

万念俱灰的尼古拉二世不得不发表声明：如果我在我最亲爱的儿子，皇储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大公成年之前去世，我的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将在统治者成年之前一直担任国家职务。

沙皇尼古拉二世

尼古拉二世没有放弃造人计划，也没放弃给儿子治病，但他不得不承认米哈伊尔的继承权。兄弟情在皇权下磕磕绊绊，投机客们开始在米哈伊尔身上下注，这让尼古拉二世脸色更加难看。

故而大公宁愿选择住在加特契纳，却没想到竟与属下的妻子一见钟情。

04 “摩根”妻子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18世纪和19世纪之交，德语国家和俄国的立法中出现了 “摩根婚姻” 的概念。俄罗斯帝国基本法第188条：“皇室成员与不具备相应尊严的人，即不属于任何统治或主权家族的人结婚，不能赋予他属于皇室成员的权利。” 也就是说，王室成员与“庶民”结婚，他与他的子孙后代将失去王位继承权。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谁都不相信米哈伊尔会娶娜塔莉亚，包括她自己。

相遇那年，娜塔莉亚28岁了，结过两次婚，美貌已经在生育后打了点折扣，但她非常了解自己，也知道如何展示自己的魅力。莫里斯·帕莱奥洛格如此评价娜塔莉亚：“她很可爱。她的着装彰显着简约、个性、精致的品味……她的表情傲然而纯粹，五官迷人，柔软的眼睛，她最轻微的动作都充满了最温柔的优雅……”

娜塔莉亚与弗拉基米尔

第一次见面，米哈伊尔就忍不住坐在娜塔莉亚身边，温柔地与她交谈。在随后的每次见面中，他都更加泥足深陷。

作为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大公，米哈伊尔拥有家族很大一部分财产，他亲切柔和，却从不向任何女子承诺终身。他的母亲皇太后正在给他张罗一位出身高贵的媳妇，他的皇兄私心里希望弟弟再晚点结婚。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以为米哈伊尔不过玩玩而已，却不想这段感情仿佛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很快，有关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的恋情传言在“蓝色胸甲团“中传扬开来，弗拉基米尔十分不满。米哈伊尔与娜塔莉亚偷偷见面，书信往来他还能当做不知，但当妻子拒绝同床共枕的时候，弗拉基米尔张开大手对着那张娇艳的容颜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消了娜塔莉亚心中的愧疚，她收拾行李，带着女儿和两名女佣前往瑞士。弗拉基米尔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往车站，却遇到正在悉心安慰妻子的米哈伊尔大公。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弗拉基米尔冲上去想动手，被拦阻后开始大声指责大公强夺部下的妻子，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为了平息丑闻，娜塔莉亚不得不在瑞士住下来，米哈伊尔一边花钱摆平国内的烂摊子，一边与娜塔莉亚电报往来。那时候国际电话还不存在，两人书信缠绵，还不断通过电报谈情说爱。

这场丑闻比想象中来得声势浩大，弗拉基米尔一会儿要自杀，一会儿又说要与米哈伊尔决斗，闹得不可开交。米哈伊尔的母亲与兄长觉得他昏了头，为了一个两度结婚的女人迷失了自己。尼古拉二世任命弟弟为驻扎在奥廖尔的切尔尼戈夫骠骑兵团的指挥官，并且需立刻前往那里。母亲则不断与门当户对的公主谈判，打算让儿子赶紧结婚。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在种种压力下，米哈伊尔没有退缩，他给娜塔莉亚写信：

我亲爱的、美丽的娜塔莎：

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你在我生命中给予我的一切……别伤心，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请永远相信我的话和我对你的温柔的爱，我最亲爱、最闪亮的星星，我永远不会离开或放弃。我拥抱、亲吻你们所有人……请相信我是你们的。

你的米莎

1909年，米哈伊尔大公偷偷跑到哥本哈根与娜塔莉亚相会。2个月后，娜塔莉亚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和儿子乔治

温柔到有些懦弱的大公表现出了不屈意志，他先花了20万卢布和一个很好的职位让弗拉基米尔同意离婚，然后，用早夭的小弟弟的名字“乔治”为新生儿命名。

直到现在，沙皇都没有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毕竟在他们这个阶层，有私生子的不在少数。他与母亲已经为弟弟看好了一位德国公主，等他结婚生子，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他们都没想到，向来老实听话的儿子/弟弟会给即将沉默的大船埋下一颗地雷。

05 战争到来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1910 年底，米哈伊尔大公与娜塔莉亚在维也纳圣萨瓦塞尔维亚东正教教堂缔结婚约。

结婚之后，米哈伊尔才写信给他兄长，告诉他这桩婚事。

尼古拉二世出离愤怒，他写信给他们的母亲：

现在我和他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他食言了。他亲口告诉过我多少次，不是我问他的，而是他自己发誓不会娶她的。我无限地相信他！他既不关心你的悲伤，也不关心我们的悲伤，也不关心这一事件将在俄罗斯引起的丑闻......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谁都没想到米哈伊尔竟然是个情种，贵庶通婚足以让他失去一切。沙皇气的口不择言，拒绝承认这桩婚事，并且将一切都怪在娜塔莉亚头上：可怜的米莎显然已经疯了，他依从她的命令，和他争论完全是徒劳的……她是这样一个狡猾邪恶的野兽，谈论她是令人厌恶的。

1912年12月15日，沙皇向参议院签署法令，将米哈伊尔·罗曼诺夫的财产移交托管，并于12月30日取消了他“国家统治者”的头衔。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这就是爱情还是娜塔莉亚手腕太高，如今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一如既往地，红颜祸水承担了一切。王室成员对米哈伊尔多少有些同情，认为他受到的惩罚太严厉。但对娜塔莉亚却都是不屑，那是一个 “心机女人”，诱惑有为青年堕落。

尽管娜塔莉亚嫁给了一位大公，但她无权被称为“大公夫人”，而是使用“夫人”或“布拉索瓦伯爵夫人”这一称呼。

娜塔莉亚与第一次婚姻所生的女儿

米哈伊尔被迫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居住在国外，他带着妻子和儿子来到英国，定居在伦敦附近的纳贝沃斯城堡。虽然大部分财产被封禁，但钱还是有的，人脉也还在，夫妻二人接待客人、举办舞会、外出旅行……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纳贝沃斯城堡属于前印度总督利顿伯爵，米哈伊尔从1913 年 9 月 1 日开始租赁。多年之后，娜塔莉亚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日子，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年的开始，也是我一生中最平静一年的开始。”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右）

米哈伊尔养了一条大狗，娜塔莉亚第一段婚姻所生的女儿负责照顾美丽的花园。新上任的“夫人”负责“奇思妙想”。她经常出门购物，更换家中的装饰，购买新汽车……而米哈伊尔对她所有的想法都无底线宠溺和纵容。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在挪威的山路上

毫无疑问，娜塔莉亚在国外的日子过得好极了，远离丈夫那些斜眼看人的亲戚们，与真正性情相投的客人交往。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此刻，或许这段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感情终究会被时间磋磨摧毁。

但，1914年8月，战争爆发了。

06 为了我的祖国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战争爆发后，米哈伊尔向来柔情似水的蓝眸燃起了火焰。

他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娜塔莉亚抓住米哈伊尔的手：“亲爱的，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和儿子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米哈伊尔紧紧握住娜塔莉亚的手，他给哥哥写了一封信，内容大致如下：“作为惩罚，我可以被剥夺与生俱来的权利和财产，但任何人都不能剥夺我流血的权利，为了我的祖国！”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尼古拉二世大为感动，他立刻宽恕了弟弟的罪过，允许他带着妻儿回国，并且将财产还给弟弟。

米哈伊尔上前线时请求哥哥将他的儿子乔治合法化。“我愿意为我心爱的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如果我在战争中去世，起码我的孩子乔治能够得到照顾。”尼古拉二世同意了，乔治被任命为布拉索夫伯爵，但他和他的后代都不能成为国家继承人。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娜塔莉亚依然没能得到皇室的认可，但她并没有灰心丧气。丈夫激战在前线的时候，娜塔莉亚和孩子们住在加特契纳，她在那里建立了一家医院，供伤员和恢复中的低级士兵使用。

娜塔莉亚的行为并没有得到正面的评价，贵族们议论纷纷：“皇后（尼古拉二世的妻子）的危险或许来自意料不到的那边，比如米哈伊尔大公的妻子，她非常聪明，她的包厢中挤满了访客。”

尼古拉二世与皇后亚历山德拉

总而言之，娜塔莉亚野心勃勃，她紧盯着皇后之位，随时打算将亚历山德拉·费奥多罗芙娜拉下马。

或许是真的吧，但为什么平民女子就不能有当皇后的野望呢？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

一切汹涌的暗潮都被1917年接踵而来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平息。 1917 年 3 月 2 日，尼古拉二世被迫在普斯科夫的火车车厢里签署了退位书：“我们将我们的遗产传递给我们的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并祝福他登上俄罗斯国家王位。”

米哈伊尔大公在西南战线，1915

这块大饼搀着巨毒，米哈伊尔接不住。10小时后，他发布宣言：“我将在保留皇帝身份的同时，授予由人民正式选举产生的制宪会议决定政府形式问题的权利。”

娜塔莉亚与儿子乔治，1914年

从俄国皇位继承法来说，因为贵庶通婚，米哈伊尔无权继承皇位。而且他的宣言表明本人放弃君主专制，支持立宪会议，事实上，罗曼诺夫家在俄国的统治已经结束。

07 生死两茫茫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拒绝皇位后就从彼得格勒返回加特契纳，但新当局并没有忘记他。

彼得格勒苏维埃执行委员剥夺了他的将军头衔，并派兵将他们全家软禁在加特契纳。米哈伊尔有些沮丧，娜塔莉亚向政府提出上诉，请求允许他们作为普通公民生活在俄罗斯，却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加特契纳的布拉索沃庄园

1918 年 3 月 7 日，加特契纳议会下令逮捕大公及其随行人员，并将前大公送往彼尔姆省。娜塔莉亚含泪恳求丈夫：“我要跟你一起走。”

生平第一次，米哈伊尔严厉拒绝了她的“奇思妙想”。他抓紧娜塔莉亚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亲爱的，你应该留在加特契纳，想想孩子们！” 娜塔莉亚看着丈夫的背影，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流了满脸。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娜塔莉亚有着绝佳的行动力，她先在丹麦大使馆的帮助下，将儿子乔治和女儿送到了丹麦，然后自己孤身一人前往彼尔姆。她与丈夫一起度过了一周时间，然后毅然前往莫斯科，请求当局释放米哈伊尔。

1918 年 6 月初，娜塔莉亚收到了丈夫的最后一封信，随后联系便中断了。她用尽人脉和手段纠缠列宁，想为丈夫求到一封特赦令，却得到一个消息：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于 1918 年 6 月 30 日失踪。

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左）和布莱恩·约翰逊

随后，媒体铺满 “前任大公逃走，并试图领导一场反革命战争” 之类的消息，娜塔莉亚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怕是将有牢狱之灾，喜的是丈夫逃走了，总有再见面的时光。

果然，没两天娜塔莉亚就被逮捕，罪名是参与了她丈夫的失踪案。她在监狱里待了将近一年，假装生病被转移到疗养院，最后穿着红十字会制服从疗养院逃脱。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脱下长裙，娜塔莉亚将自己打扮成修女从彼得格勒到了基辅，然后前往敖德萨，最后乘坐英国船逃出生天。到了君士坦丁堡后，她到处寻找认识大公与王室的人，孜孜不倦向遇到的每个人询问米哈伊尔的情况。有些人说米哈伊尔已经逃离彼尔姆，还有人说大公已经被处决，娜塔莉亚那些不幸的消息，她拒绝为米哈伊尔哀悼：“为什么要祈祷？就好像认定他已经死了一样。”

娜塔莉亚倔强地对人们说道，换来的是低声啜泣或者摇头叹息。

08 战后时光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娜塔莉亚把宝石和珍珠缝在衣服的衬里中，用毛皮大衣和漂亮的裙子换取食物，拿出照片再将银框忍痛卖出去……她的儿子乔治·米哈伊洛维奇就读于伊顿公学，女儿则被送往切尔滕纳姆女子学院，多得是花钱的地方。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伦敦消费高，她不得不搬到丹麦，最后又搬到法国乡下。曾经慷慨的生活习惯让钱财仿佛指间沙，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负债累累的娜塔莉亚无奈下给远在丹麦的前皇太后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写了一封信，请求她看在乔治面上能够资助一二：“无论我这个母亲如何卑微，乔治也是您的亲孙子不是吗？” 皇太后并没有回信，但在她去世后，也就是1928年，布拉索夫伯爵乔治收到了一大笔钱，这大大缓解了母子俩的窘境。

晚年的皇太后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

3年后，心爱的儿子成年在即，娜塔莉亚决定购买一辆克莱斯勒跑车送给他。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她送给儿子的礼物是死亡。

收到跑车的乔治非常高兴，成年礼前六天，男孩儿从伊顿公学给母亲打电话，声音非常欢快：“妈妈，我很快就会回家，几个小时后您就能见到我。”

乔治·米哈伊洛维奇

娜塔莉亚心头无由升起一股慌乱，她对儿子说道：“慢慢开车，不要着急，不要做疯狂的事情。”

乔治似乎有些扫兴，却还是打起精神安慰母亲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放心，我会十分小心。”

娜塔莉亚那颗心还是慌乱地跳个不停，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乔治·米哈伊洛维奇

几个小时后，电话铃声响起，娜塔莉亚急急忙忙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您好，夫人……”交警通知她：“您儿子乔治所驾驶的汽车失去了控制，在巴黎郊外的高速公路上撞到了一棵树。现在已经被送进医院……”

娜塔莉亚颤声问道：“他还好吗？乔治还好吗？”

交警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抱歉，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汽车被毁，与他同行的朋友被宣布死亡。”

娜塔莉亚·布拉索娃

悲痛欲绝的娜塔莉亚立即赶往医院，守在儿子身边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鬓发一夜间花白，本来保养得宜的容颜也也如同花朵一般颓败。她跪在床前向天主祈祷，但主却没有回应，乔治始终没有苏醒，夜半时分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她的怀里。

这一日距离他成年还有四天……

09 尘满面，鬓如霜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1931 年 7 月 20 日。娜塔莉亚·布拉索娃亲手操持了儿子的葬礼。

她买了鲜花，还订购了一座纪念碑。许多流亡至欧洲的俄国旧贵族都被邀请参加王孙的葬礼，但来的人数远不及预料。

人们窃窃私语：“听说是苏联当局干的，毕竟这孩子的身份太敏感了。”

娜塔莉亚·布拉索娃

娜塔莉亚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站在儿子的棺椁边面色苍白，身体还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工作人员示意封棺，娜塔莉亚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去俯身亲吻儿子冰冷的鼻尖，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等待着这个曾经的美人崩溃大哭，等着她尖叫抽泣，但，什么也没有。

她平静的最后一次亲吻了儿子，送他最后一程。

没有人看到过娜塔莉亚的眼泪，在公共场合，她永远面带微笑，谈吐幽默，仿佛岁月静好。

娜塔莉亚·布拉索娃

1934 年，娜塔莉亚终于得知丈夫悲惨命运：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和他的秘书约翰逊被身穿士兵制服，手持武器的身份不明的男子强行带走，塞进一辆封闭的四轮马车。从此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也没有人找到过他的遗体。

娜塔莉亚面孔僵硬，仿佛带上了一个名叫“冷漠无情”的面具，但她最亲密的朋友却道：“她独自一人时，哭泣到歇斯底里。”

娜塔莉亚·布拉索娃

后面的日子越来越煎熬，没有钱，女儿结过三次婚，却始终遇不到一个良人。娜塔莉亚试图追回米哈伊尔的财产，她跟波兰政府打官司，却以败诉告终。1938年，德国法院将沙皇在德国的遗产变卖发给所有罗曼诺夫继承人，但战前通货膨胀让这笔看似不少的金钱变成一堆废纸。为了躲避战火，娜塔莉亚不得不继续出售一切能卖的东西，拼命筹集现金。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二战的硝烟隔开了母女，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两人联系上时，娜塔莉亚已经身无分文，以难民的身份住在巴黎一间寒冷小公寓的阁楼里。

曾经沙龙里最美貌的女主人，俄国皇室最优雅的“夫人”，不得不像个乞丐一样，向同样定居法国的费利克斯·尤苏波夫大公乞讨施舍。后者的经济也不富裕，尤苏波夫家的财产大部分被没收，他时不时送些钱来帮娜塔莉亚支付房租，并且命人送了些面包还有牛奶。

费利克斯·尤苏波夫夫妇

女儿再次见到娜塔莉亚，发现一位衣衫单薄的老妇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娜塔莉亚患上了癌症，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同样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的女儿无力照顾母亲，娜塔莉亚被送进莱内克慈善医院，71岁的老人苦苦煎熬，等待死神的奖励。

1952年1月23日，娜塔莉亚孤独地死去。她没有留下任何财产，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证实她头衔的文件。官员手中的唯一文书是一份褪色的俄语出生证明，姓名：娜塔莉亚·谢列梅捷夫斯卡娅。于是官员将这个名字转移到死亡证明上，盖章并放入指定的盒子中。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据说娜塔莉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一生都在等待幸福……认可……孩子……被捕后的命运……好消息。”

“布拉索瓦伯爵夫人”这个头衔，对照顾娜塔莉亚的护士来说毫无意义。许多死在这个避难所的病人都曾是有头衔的人，他们曾经富有万物，金钱、珠宝、别墅、地位……然而这一切都被时光远远抛在身后，成为不可挽回的旧日美梦。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

但护士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确实留有印象，她临死前已经一无所有，却被葬入一块不错的墓地。1931年，当娜塔莉亚为儿子购买墓地时，也为自己买了一块。殡仪馆的代理人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的女人这么早就规划自己的安息地，娜塔莉亚掀起面纱，用沉闷的声音道：“这是我的心血来潮，我早已经习惯我的愿望立即得到满足。” 代理人只能唯唯点头，却听到那个转身离去的女人吐出一句几乎微不可闻的话：“我早已知晓我的归葬之地。”

娜塔莉亚·布拉索娃的坟墓

这是一个悲伤却不悲哀的故事，战争摧枯拉朽呼啸而过，地位低下的人死的无声无息，一块铭牌了结一生；王公贵族从高处落下，贫穷困苦，在泥土中打滚。

娜塔莉亚与米哈伊尔的婚礼

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好，野心勃勃也罢，阴谋诡计，爱与希望都被一抔黄土掩埋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