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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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版《圣经》

古腾堡圣经｜第一本印刷的圣经

在当时的英格兰依然在使用拉丁语版的《圣经》，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才能理解拉丁语。因此《圣经》不是给普通百姓读的，而是由神职人员为他们阐释。

改革者们认为《圣经》应该用英文著述，这样人人皆可亲自阅读上帝的话。这在当时是个革命性的想法，对亨利八世来说也太过激进。

在将《圣经》翻译成英文所做的种种努力中，最成功的当属威廉·廷代尔。但亨利讨厌这个想法，1536年，他以异教徒的罪名放逐了廷代尔，后又密谋逮捕并处决了他。尽管有廷代尔的前车之鉴，克伦威尔依然无所畏惧。当然，他选择的时机也非常巧妙。

刚和亨利完婚的简·西摩怀孕了，亨利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抱有极大期望，希望这是他盼望已久的男性继承人。

克伦威尔趁着他喜悦不已时，冒着巨大的风险呈递给国王一本英译版《圣经》。亨利十天内就批准了它，这也是他任期内英格兰最重大的转变之一。

克伦威尔随即下令全国每个教区都要配备一本英文版《圣经》，每个英格兰人都有机会用自己的母语阅读《圣经》。克伦威尔借此巩固了英国教会与罗马教廷之间巨大的分歧。

但克伦威尔并未就此止步，他对英国教会改革最大的贡献始于瑞士。

随着宗教改革席卷整个欧洲，马丁·路德的拥趸中掺杂了更为激进的人士。其中一位最极端的是苏黎世的胡德雷赫·茨温利。茨温利是苏黎世最大的格罗斯大教堂的牧师，他和德国的路德一样反对教皇及教会腐败。

胡德雷赫·茨温利｜汉斯·阿斯佩尔作

但茨温利更为激进，他抵制教会在最为神圣的基督教仪式上的教导——弥撒。天主教徒相信，弥撒仪式中的面包和酒象征着耶稣的血肉。

茨温利却不以为然，他移走了传统弥撒仪式上放置面包和酒的高坛，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桌子放在教堂中央的人群里。因为茨温利的教会主持的不是弥撒而是圣餐，面包和酒不过是神迹，表明基督为人类的罪恶而献身，它们并非基督的血肉，只是面包和酒而已。

如今很难想象16世纪由此引发的暴怒，亨利八世将其视为罪孽深重的亵渎，他把英格兰境内继承了茨温利思想的人送上了火刑柱。

在此之前，英格兰和瑞士并无官方联系。但这种情况在1537年发生了变化，一群毕业于牛津大学的青年才俊来到苏黎世会见了茨温利的继任者海因里希·布林格。他们像是来自英格兰教会的官方代表。

他们并非由亨利八世派遣，而克兰默大主教也同意亨利的观点认为茨温利是异教徒，但所有牛津访客都与克伦威尔关系密切，也只有克伦威尔才有权力和动力授权这样的任务。与苏黎世的联系将确保罗马和英格兰之间的裂痕永远不会弥合。

显然，克伦威尔接受了茨温利激进的改良主义教义，他明白亨利八世不会改变对弥撒的看法，如果他与瑞士的关系被发现，将被视为异教徒。但作为一名战略家，克伦威尔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

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回到英格兰，作为虔诚而坚定的新教徒，他们无异于是潜伏在英格兰教会中的定时炸弹。

亨利去世五年后，英格兰教会采纳了茨温利对圣餐的象征性解释。这场彰显了英格兰与罗马之间巨大分歧的神学革命是克伦威尔留给世人最伟大的遗产。

克伦威尔已经得到了丰厚的财富和资产，现在他的社会地位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537年，亨利八世封平民出身的克伦威尔为嘉德勋爵，克伦威尔由此进入了等级森严的贵族体系。

埃塞克斯伯爵亨利·布尔奇一度持有英国最古老的头衔之一，但他去世时没有继承人。国王亨利八世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一爵位授予了他的首席国务大臣，克伦威尔就成为了新的埃塞克斯伯爵，他加入了世袭贵族之列，智慧和不择手段的狠心给他带来了高官厚禄和无上荣光。

然而，带给他辉煌的政治技巧和宗教改革的干劲也终将摧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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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国王的裂痕

1537年，亨利八世的第三任王后简·西摩生下王子爱德华后便去世了，现在国王需要寻找新的妻子。

克伦威尔来到克兰默大主教位于克罗伊登的乡村府邸，表示自己想为国王缔结一场巩固英国与宗教改革势力的婚姻，他希望能得到大主教的支持，说服亨利与一位德国公主结婚。但大主教不为所动。

都铎王朝的两位权臣克伦威尔和克兰默之间出现了分歧，克兰默最在意的是国王亨利的幸福，他认为国王适合在充满憧憬与爱的地方结婚，但克伦威尔对这种政治上的天真感到愤怒，他表示“在这方面没有适合国王的人”。克兰默回应道“和一个无法言语交流的人结婚简直荒谬至极”，意思是亨利无法和德国公主用英语沟通，更不可能产生感情。

克里维斯的安娜可能不会说多少英语，但克伦威尔决心向国王表明她有其他的美德。他派出艺术家汉斯·霍尔拜因为这位24岁的德国公主画了肖像，看到肖像后，国王同意了克伦威尔的选择。

国王会见安娜公主的盛大仪式计划在1540年1月3日举行，但国王迫不及待，提前三天跑去见她，想给公主一个惊喜。

可见到公主的亨利大失所望，认为德国公主没有画像上漂亮。回到伦敦后，亨利大骂克伦威尔。新婚之夜后，他说自己更不喜欢公主了。

对王室婚姻及废除婚姻的管制是克伦威尔的一大成果，这次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也无需请求教皇废除婚姻，相反，作为英格兰教会的最高领袖，亨利必须出现在教会法庭上当着臣民的面提供未能在新婚之夜圆房的私密证据。

作为以男子气概为荣的骄傲君主，被迫公开承认阳痿无异于奇耻大辱。亨利需要找个替罪羊。

克伦威尔失去了国王的喜爱，并且这只是个开始。他是个白手起家的人，没有高贵古老的血统，失去了国王的庇护，他什么都不是。克伦威尔见证了托马斯·沃尔西的遭遇，他本可以逆转形势，但他无法阻止自己。

在诺福克赛特福德的修道院，克伦威尔实施了最糟糕的自我毁灭。这是当时英国仅存为数不多的修道院之一，它受到最有影响力的王室成员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的庇护，这个家族的祖先长眠于此，对整个家族来说，这个修道院是无比重要的。

1539年，诺福克公爵试图将修道院从被解散的命运中拯救出来，他游说国王将其改造成一所世俗学校，以保护家族墓穴的神圣性。而克伦威尔决心将其彻底摧毁，他纵容自己的改革热情战胜了整治理智。

1540年2月16日，修道院被迫解散。这是英格兰最后两个遭到解散的修道院之一，自然没有机会被改造成学校。最终，诺福克家族被迫将先祖的尸骨挖出并转移，对他们来说这是奇耻大辱。诺福克公爵回到位于萨福克的家族城堡，他在当地教区教堂重新埋葬先祖遗骸，并且已经着手策划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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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戚的落幕

托马斯·霍华德｜小汉斯·霍尔拜因作

整个16世纪30年代，克伦威尔的飞黄腾达令他的敌人憎恨不已。但国王的庇护意味着他们对克伦威尔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亨利正在为与克里维斯的安娜联姻的惨败而闷闷不乐，而整个贵族都不喜欢克伦威尔拿着艾塞克斯伯爵的古老头衔到处炫耀。

对赛特福德修道院的亵渎激怒了诺福克公爵，他决心摧毁当时强大的首席国务大臣。

克伦威尔比大多数人都清楚，国王总是很容易被最亲近的人动摇。现在是诺福克公爵在给亨利八世吹耳边风。国王轻易就相信了他的首席大臣是个异教徒和叛徒。

1540年6月10日，克伦威尔出席国王会议，诺福克公爵大步走到他面前说：“那不是你的位置，叛徒不应该混迹于绅士中间。”克伦威尔回答：“我不是叛徒”。然后公爵亲自从他脖子上扯下嘉德勋章说道：“这算是替赛特福德修道院讨回公道。”

首席国务大臣当即被捕，直接押往伦敦塔。上议院在一周内通过了《褫夺公权法案》，剥夺了他的权利和财产，并指控他犯有叛国、异端邪说和腐败罪。

克伦威尔最后一次尝试向国王求助，他给国王写了最后一封信，希望能见国王最后一次，这样他就可以面对面地说服他饶过自己。然而事与愿违。

1540年7月28日，在塔山众人的注视下，克伦威尔走向刑场，他请求刽子手将其一击毙命，但他还是失误了，行刑进行了好几次，有记述表明刽子手砍了有30分钟。行刑结束后，克伦威尔的头被插在杆子上挂在伦敦桥示众。

他的尸体被掩埋在伦敦塔内圣彼得小教堂里，那里是叛徒的墓地，距离安妮·博林的墓不过几米之遥。他坐实了安妮·博林的叛徒之名，到头来自己也落得同样的下场。

仅仅几个月后，亨利就为处死了他最忠诚的仆人而哀叹。然而，克伦威尔冷血暴徒的名声延续了数个世纪。

托马斯·克伦威尔是成功的政客，也是为达目的不惜使用暴力的冷血玩家，但同时他也是伟大的政治家和恪守宗教原则的人。他运用才能切断了英格兰对罗马一千多年的臣服关系，促成了一场宗教革命，奠定了君主立宪制的基础。

这个出身寒微的酒馆老板的儿子彻底改变了英国历史。很难用简单的暴徒或者新教暴徒来评价他，或许“大英帝国再造者”的名号更加适合托马斯·克伦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