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6月5日)

  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是19世纪的俄国著名诗人，被誉为“俄罗斯文学之父”。他出身贵族，恃才傲物，频频发表抨击沙皇、追求自由的作品。在他20岁的时候，遭到了流放的惩罚。在俄罗斯南部大草原，他接触到了吉普赛人，年轻的诗人被这个民族的自由天性深深吸引了。在俄罗斯，吉普赛人被称作“茨冈人”，他和茨冈人交上了朋友，在此期间，他以饱满的激情创作了叙事长诗《茨冈》。

《流放中的普希金》康斯坦丁诺维奇（俄）

  《茨冈》的男主叫阿列戈，是一个城里的贵公子，他厌倦了城市生活，向往着放飞自我，寻找一个无所羁绊的自由世界。显然，这位男主的身份有着普希金自己的影子。在大草原上，他遇到了美丽的茨冈姑娘真妃儿，真妃儿和阿列戈一见钟情，她将阿列戈带到了自己的部落。部落酋长是真妃儿的父亲，他满心欢喜地祝福这对年轻人。

  阿列戈很快就喜欢上了茨冈人的流浪生活，白天，他和真妃儿一起牵着狗熊在小镇上表演，他捧着帽子向围观的人群讨赏钱，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贵族身份，也抛弃了以前奢华但无聊的贵族生活，他感觉自己也成了一个茨冈人。

                     《茨冈人》普希金

  但是，茨冈人的生活是流浪的，茨冈姑娘的爱情也是变幻不定的，真妃儿爱上了别人，这让阿列戈很郁闷。然而，真妃儿的父亲却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劝说年轻人，原来，酋长年轻时，妻子也是跟着一个相好私奔了，撇下了自己和幼小的女儿真妃儿。酋长告诉阿列戈，这就是茨冈人。然而，阿列戈是无法接受的，一天夜里，他逮住了幽会的真妃儿和她的情郎，怒不可遏的阿列戈将他俩都杀了，真妃儿临死前怒目而视着阿列戈，说道，我就是死，也还是爱着他。

《茨冈人》 柏格德斯克（俄）

  茨冈人来到了凶杀现场，他们默默地将这两具尸体掩埋了。真妃儿的父亲对阿列戈说道，你走吧！你只要你自己的自由，而不会在乎别人的自由。你想让天上的云彩永远罩在你的头上，但是，云彩是会漂移的，它普照万物，来去无踪。你不是茨冈人，也永远成不了茨冈人。

  普希金的这部叙事长诗，其实就是告诫世人，茨冈人有着自己的价值观、爱情观，他们浪漫奔放、纯朴自然 ，“主流”社会和茨冈人的自由世界是无法交融的，一旦碰撞，“主流”社会所养成的自私、蛮横甚至血腥暴力立刻就暴露无遗了。

  普希金的这部叙事长诗影响了法国作家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梅里美创作的小说《卡门》，对吉普赛人性格的刻画既超过了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也超过了普希金的《茨冈》，之所以说梅里美受到了普希金的影响，那是因为，卡门的野性之美，对爱情的玩世不恭，有着明显的《茨冈》影子。法国作曲家比才（Georges Bizet）在歌剧《卡门》中所作的咏叹调《爱情是一只不羁的小鸟》，其歌词几乎就是来源于《茨冈》。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小鸟，

来无影，去无踪，谁能驯服？

若它拒你于千里，

任你万唤难回转。

爱情是吉普赛人的孩子，

它是无法无天的，

如果你不爱我，我偏要爱你，

如果我爱上了你，你可要当心。”

  这就是吉普赛人的爱情观，也是他们的人生观，吉普赛人就像鸟儿，鸟儿并不劳动，但并不影响它们觅食，筑巢、孵育后代，鸟儿是大自然不可或缺的物种，它把美丽、飞翔、歌声献给了人间。

  梅里美是19世纪的法国作家，也是一位历史学家。他曾两度前往西班牙游历，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是吉普赛人的集聚地，这使得他有机会和吉普赛人有着频繁的接触和观察，在此期间，他发表了描写吉普赛人的小说《卡门》。

梅里美（法国作家）

  卡门的故事发生在西班牙南部古城塞维利亚（Sevilla）。卡门（Carmen）是一个卷烟厂的吉普赛女工，她美丽妖艳、热情泼辣，但又野性十足、风骚放荡，总之，她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看守这座工厂的士兵们几乎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到下班时间，他们就争先恐后地等候在厂门口，和下班的卡门打情骂俏。

  这个士兵班的队长叫堂·何塞，出身于一个小贵族，他工作兢兢业业，他的理想就是在军队中得到升迁。但是，卡门的出现毁掉了这个老实巴交的小队长。

  卡门的美艳自然引起何塞的注意，但他毕竟是个军官，还能保持着矜持。这就引起卡门的好奇和不满，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在自己面前装矜持呢？她开始撩拨这个小队长了。按照梅里美的说法，卡门的眼神“像一只母猫盯上了面前的小麻雀”，她以挑衅的神情将一朵花扔在何塞的面前，扬长而去。果然，何塞把持不住了，他把那支鲜花塞进了怀里。

《卡门》考巴赫（德）

  卡门在厂里和女工打架，卡门拔出刀子将对方的脸给划伤了。何塞带上两个士兵将卡门押送大牢，等待审判。

  坐牢？对吉普赛人来说，失去自由是最可怕的，一路上，卡门诱惑何塞，让他放了自己，何塞终于走上了“堕落”的第一步，他放走了卡门。

  卡门逃跑了，何塞被撤职了，他被降为士兵派往缉私队。然而，卡门恰恰又是走私团伙的成员，她再次以色相诱使何塞放任他们走私。何塞越陷越深了。

  卡门是“讲信用”的，她终于回报了何塞，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卡门将自己献给了何塞。然而，双方在认知上出现了偏差，何塞认为他终于得到了爱情，但对卡门来说，这不过是“肉偿”、还何塞的人情而已。这个认知偏差闹出了人命，当卡门和一位高级军官私会时，妒火中烧的何塞杀死了军官。

电影《卡门》剧照

  何塞彻底掉下了深渊，为了卡门，他从一个军官变成了罪犯，无路可走的何塞只好与卡门合伙了，他成了走私团伙的成员。

  一旦落了草，可就不仅仅是走私了，杀人越货，什么都干上了。何塞是军官出身，身手不凡，他很快就成了官府悬赏缉拿的江洋大盗。

  何塞和卡门成了一对露水夫妻。何塞认为，自己落到这个份上，完全是因为卡门，因此，卡门必须全心全意的爱自己；可是卡门不这么想，爱情本来就是一只不羁的小鸟，来就来了，走就走了，哪来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何塞想带着卡门前往美洲，过正常人的生活，但卡门拒绝了，她嚷道：你想让我种菜养鸡？这哪是我们吉普赛人干的事？我要的是自由，想干嘛就干嘛。看来我们俩是狼和狗，没法在一起生活了。

《卡门》

  卡门厌倦了何塞，她爱上了一个斗牛士，这让何塞怒火满腔，他杀死了卡门。万念俱灰的何塞投案自首，他被判处了死刑。

  可见，《卡门》的故事框架和《茨冈》有相似之处，这也是学界认为梅里美受到普希金影响的原因。但是，无论是作品的篇幅、结构，还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以及对吉普赛民族性格的描述，《卡门》要比《茨冈》更细腻、更精彩。同样作为吉普赛女郎，卡门的人物性格也要比真妃儿更生动、更丰满。如果说，《巴黎圣母院》中的艾丝梅拉达善良、纯洁，那么，卡门正好相反，她貌美如花，但风骚邪恶，只是，当我们作此价值评判时，或许没有意识到，以我们传统社会所遵循的道德规范，来评判一个流浪民族的是与非，是否合理？

《卡门之死》道奇（美）

  但不管怎么说，作家梅里美的《卡门》经由音乐家比才谱曲为同名歌剧，它的影响是巨大的，无论是尽显西班牙风情的《斗牛士之歌》，还是卡门著名的咏叹调《爱情是一只不羁的小鸟》，这部出自十九世纪的杰作，在21世纪的今天，还是让我们击节称叹，它不仅是一部经久不衰的艺术精品，更激起人们对吉普赛人这个古老民族的好奇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