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7月23日)

所有的结果都是规律的产物，历史上任何一个强盛的王朝都是通过穿越漫长的周期才进化成熟的。北魏王朝就是典型。不管是其政治制度的成熟，还是领土疆域的扩张都是通过一代代人以时间为杠杆一尺一寸逐渐积累起来的。读懂了北魏王朝的进化史，也就读懂了游牧民族中原化的历史，同时也能对古代王朝统一的规律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相比匈奴、羯、氐、羌、慕容鲜卑，拓跋鲜卑是胡人势力中成熟最晚的部落，其中原化也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但北方却正是在拓跋鲜卑手中完成了一统并奠定了北方兼并南朝的雄厚基础。

淝水之战后，前秦帝国瞬间崩溃，附属于前秦的胡人势力纷纷背叛苻坚相继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拓跋珪也趁机复兴了代国，北方再一次陷入了四分五裂的乱局中，群雄逐鹿。

此时的拓跋鲜卑虽然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政权，但却并没有解决生存危机，所以就必须继续扩张，在求生存的同时图谋发展。于是，从396年八月开始，拓跋珪就向河北的后燕政权正式亮剑并于九月份打下了并州。十月份，拓跋珪又接着将军队开到了河北平原，攻击后燕的河北城市群。398年正月，魏军正式进入邺城，后燕灭亡。

值得一说的是，后燕中山、信都、邺城等河北城市群并不是魏军以武力攻克的，而是后燕军队在丧失守城意志或者粮食耗尽的情况下不战自溃的。

因为，此时的魏军依然是部落制的传统，全民皆兵，而且全是骑兵，拓跋珪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实际上也是北魏的生产人口，算是以举国之力来对付后燕。

由于全是骑兵，又没有城市攻防战的经验，所以魏军在河北打得是极为艰苦，经过十三个月的周期才勉强拿下了河北。后燕之所以没法坚守城池又是因为，魏军发挥骑兵优势疯狂略地，在外围被扫清的情况下，城市中的燕军就成为了孤军，只能投降。

在这个过程中，魏军的短板也是暴露无遗，没有后勤保障，魏军就只能因粮于敌，就地征收粮草维持战争。可以肯定，粮草收集工作肯定分散了魏军的力量使战争周期人为被拉长。

而且，魏军完全是奔着河北的财富去的，是财富的刺激才让魏军的战斗力始终在线。拓跋珪的开拓战略是以游牧民族的抢掠传统为支撑的，当战争红利被吃尽，拓跋鲜卑的开拓热情也必然会降温。

这种模式，必然无法支撑长久的开拓战争，所以，魏军要想持续扩张，就必须得对军队进行转型，同时完善各种制度，以适应中原的战争环境，不断做大其盘子。

以攻灭后燕占领河北为拐点，北魏从此有了稳固的粮食生产基地和步兵的来源地，同时，拓跋珪也利用战争强化了皇权，一步步推进北魏的中原化。

也就是说，早期的北魏，财富是魏军扩张的动力，而拓跋珪的目标却是，在扩大生存空间的同时不断集中皇权。皇帝和部民各取所需。

在征服后燕之后，北魏将河北部分民众迁徙到代北从事农业生产，以改变代北单纯的游牧经济结构。在有了农业基地，有了汉人作为生产人口之后，北魏就将本部民众打造为被称为羽林、虎贲、直从的职业军人，并让附属的草原部族提供战马和骑兵资源，如高车。

由于此时的北魏政治中心依然在代北，且有柔然这个强敌的存在，所以就必须得维持强大的骑兵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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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年，趁着宋武帝刘裕驾崩南朝国丧，北魏正式对南朝用兵计划收回416年被刘裕北伐占领的河南地。

魏军此次对宋用兵，一是想扩地，占领中原，更是想通过占领黄河沿线城市群以保证河北的安全。

虽然魏军在这次战争中已经掌握了例如挖掘地道、制造攻城器械等攻城战术，但还是略显生疏。攻打虎牢用了七个月就已经能说明问题。当然，没有成熟的步兵建制也是魏军不善攻城战的原因。

同时，魏军没有后勤保障的短板也暴露无遗。

但魏军毕竟占领了洛阳、虎牢、滑台等河南城市群，实现了既定战略目标。

在现实的倒逼下，北魏就不得不组建步军。427年，拓跋焘在对赫连氏的大夏政权用兵时就安排了两路共计六万人的步兵，其中三万人是专门用来运输攻城器械的。

以攻克统万城，灭亡赫连氏的大夏政权为转折点，北魏初步组建了自己的步军，并积累了一定的攻城经验。432年，在征讨北燕时，魏军已经具备了种类齐全的攻城器械。但由于没有成熟的后勤保障制度，魏军围城两个月就不得不撤军。直到436年，北魏才灭亡了北燕。

在这个过程中，魏军还挫败了南朝刘宋发动的北伐战争，当时，拓跋焘可是两线作战，且都取得了胜利。

之所以连续取胜，一是因为北魏有了河北的农业基地，且能以河北的人口作为步兵来源，同时具备了经济和兵源优势。由于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攻城经验且组建了步兵，所以魏军才能顺利灭夏。而魏军强大的骑兵力量又保证了对宋军的降维打击。

没办法，中原地带本来就适合骑兵纵横，宋军在中原作战必然吃亏。

但此时的北魏也只能在黄河一线驻足，因为，此时的魏军并没有在淮河、长江流域作战的经验，拓跋焘一度打到长江北岸，虎视建康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兵就能说明问题。

拓跋焘时期，魏军再次暴露了其后勤供应不足的短板，还是以往的“因粮于敌”的老套路。但魏军南征大肆略地的做法还是给南朝淮河流域的生产造成了巨大破坏。

而且，由于北魏此时的中原化还不成熟，宗主督护制严重限制了其在中原粮草和兵源的征发，北魏并不能做到凝聚北方的优质资源为南征服务。毕竟，南征过程中的攻城战是要以步兵作为主力的。就是魏军侥幸打下部分城池，也需要以步兵来防守。

所以，魏军要想进一步扩张，还得继续在汉化这条路上发力。

当然，此时北魏的主要矛盾也是对北方已有领土的进一步消化。

拓跋焘对北魏历史最大的贡献就是统一了北方，挫败了南朝的元嘉北伐，并以骑兵优势在江淮一带大肆略地，严重冲击了宋文帝元嘉之治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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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拓跋焘的过渡，魏军不仅有了成熟的步兵建制，积累了一定的攻城经验，并在相关制度上已经有所建树，这就保证了魏军此后对淮北地区的开拓。

466年十二月，利用刘宋的内乱，魏军顺利占领了淮北重镇彭城、悬瓠，接着又循泗水而下，占领了宿豫、淮阳等城。在此次用兵淮北的过程中，魏军的攻城能力、后勤保障、对战区的接收消化能力都有了跨越式的进步。

469年正月，随着青州治所东阳城被攻破，魏军又完全占领了青齐地区。北魏用兵青齐用了整整两年时间，这就说明，魏军此时已经能够适应长时间的围城战，后勤保障制度也已经成熟。

献文帝拓跋弘对北魏的最大贡献就是，占领并巩固了淮北、青齐地区，并开启了北魏的汉化改革。

以占领淮北和青齐为转折点，北魏已经建立起了成熟的兵役制度。不过，此时的鲜卑人依然是骑兵主力，汉人是以服役的方式作为魏军步兵的主体。

当然，北魏之所以能顺利占领淮北和青齐也是利用了南朝刘宋的内乱，是吃了历史的红利。

随着兵役制度的成熟，北魏在北方边境上也建立了大量军镇，以步兵为主体来防御来自草原的柔然势力。

在孝文帝元宏即位之后，北魏的主要矛盾已经上升为对淮北地区的巩固以及继续向南扩地以最终实现混一南北一统天下的战略目标。此时，作为用武之地的平城显然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北魏的国都，而且，北魏要想完全实现中原化，也必须将国都南迁，于是就有了太和十八年（494），孝文帝将国都由平城迁往洛阳的举动。

当然，孝文帝将国都迁往洛阳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通过迁都摆脱代北鲜卑贵族对皇权的束缚，以进一步落地汉化改革。

太和二十一年（497）六月，孝文帝开始筹备迁都洛阳之后的第二次南征。此次南征，北魏进行了广泛的动员，在冀、定、瀛、相、济五州征发兵源高达二十万。再加上以鲜卑贵族为主体的十万朝廷禁军，北魏此次南征可谓是规模宏大。

八月，孝文帝率领禁军离开洛阳。次年（498）一月，魏军攻克新野。二月，攻克宛城。至此，魏军全部占领了南阳盆地，北魏成功将势力范围推进到汉水流域。

北魏之所以发动此次南征，一是为了扩地，更重要的是，北魏要通过拿下沔北地区来拓宽国都洛阳地区的战略缓冲区。而北魏之所以能有此成绩又是因为，在迁都之后，魏军已经适应了南方的气候，能够在水网纵横地带进行作战。同时，步兵制度、后勤保障制度的成熟也是魏军能够取胜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北魏通过推出三长制、均田制、俸禄制已经能在北方进行大范围的征兵和赋税的征收。此时的魏军已经形成了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的新格局。

汉化改革的成功才是魏军持续扩张的重要支撑。

499年，孝文帝又通过第三次南征巩固了北魏在汉水流域取得的成果。

孝文帝对北魏最大的贡献就是：以迁都洛阳的方式使北魏同时具备了文化和经济优势；通过两次南征拿下了南阳盆地，将北魏的势力范围推进到汉水以北，保证了国都洛阳的安全；完成了魏军由骑兵到步兵的军事转型，并完善了后勤保障体系；实施了全面汉化改革，彻底完成了北魏的中原化，使北魏成为了继承汉魏的正统王朝...

怎么看，孝文帝都是北魏，甚至历史上的一个划时代人物。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北魏历代先王共同努力的结果，孝文帝只是以自己的雄才顺势而为而已。就像秦国从崛起到大范围蚕食六国，再到彻底完成统一战略，都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周期。

帝王的历史使命，都是注定的。

500年，随着南齐豫州刺史裴叔业投降北魏，魏军进驻寿春，北魏又成功将势力延伸至淮南。正始元年（504），南梁行梁州事夏侯道迁又投降北魏，魏军得以占领汉中地区。同时，魏军还通过南征占领了合肥、义阳这两座淮南重镇。

但是，随着梁武帝在505年发动的天监北伐，魏军在钟离之战中战败，北魏又丢失了合肥和义阳。

当然，魏军在钟离之战中的惨败也同时暴露了北魏内部的新问题：将帅贪功导致朝廷利益受损；宣武帝元恪不再亲征导致指挥效率大大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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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军由于对地方资源的依赖性比较强，将帅为了保存实力一般用兵都比较谨慎，反而避免了崩溃式的惨败。

此后，就是北魏和南梁在淮南一带反复拉锯、角逐的过程。当然，这也是魏军逐渐熟悉在南方作战的一个过程。

虽然北魏此后由于六镇起义分裂为东魏和西魏，但北齐和北周都继承了北魏的遗产持续向南进行扩地，并在南梁末年的内乱中将势力范围拓展到巴蜀、江陵、合肥等战略要地。

完了就是，北周攻灭北齐，隋朝替代北周，继续北魏的一统战略，并在公元589年攻灭了南陈，完成了混一天下的历史任务。

我们不能单纯赞扬隋文帝的雄武，他只不过是吃了历史的红利，本质来说，隋朝一统天下的结果是拓跋焘、元宏、高欢、宇文泰、宇文邕等豪杰共同努力的结果。

这就是北朝完成统一任务的完整周期。从中，我们也对北魏从原始的草莽状态，到封建帝制的转变，再到彻底中原化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北魏王朝的历史就是一部草原部族从草莽阶段到入主中原建立自己的政权，再到立足北方完成汉化，进而不断向南蚕食并最终一统天下的过程。

读懂了北魏王朝的进化史，也就读懂了南北朝，甚至之后辽金元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