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8月23日)

現在法國被譽為「高盧雄雞」，法國人也以高盧人後裔而自豪。那麽，高盧人到底是什麽人，法國人到底是不是純正的高盧人呢？下面我從高盧人的歷史講起，來簡單聊聊這個問題。

高盧人是什麽人？

高盧人是古羅馬人對居住在萊因河以西包括現在法國、比利時、意大利等地塞爾特人的統稱。現在，一種說法認為高盧人是塞爾特人的一個分支；一種說法則將兩者劃等號，只不過高盧人是羅馬人的稱呼，塞爾特人是希臘人的稱呼。無論哪種說法，講高盧人都繞不開塞爾特人的歷史。

塞爾特人早先居住在多瑙河、萊因河的上遊，也就是現在德國南部一帶。公元前六七世紀，生活在更北端的日耳曼人開始向南遷徙。迫於壓力，塞爾特人開始向歐洲西部遷徙，這是堪比4世紀日耳曼民族大遷徙的一次民族遷徙浪潮。

到了公元前4世紀，塞爾特人已經廣泛分布在歐洲的各個地區。向西，他們渡過英吉利海峽，到達不列顛島，然後進一步向西占領了愛爾蘭。向南，他們越過比利牛斯山和阿爾卑斯山脈，進入伊比利亞半島和亞平寧半島，向東他們到達了小亞細亞，也就是現在的土耳其一帶。

在羅馬人崛起之前，塞爾特人已經建立起了一個足以和日後羅馬帝國相媲美的遼闊「帝國」。

可惜的是，塞爾特人始終處於原始的集體部落形態，不同部落之間相互爭鬥，沒能形成一個強力的統一政權，這成了日後塞爾特人衰落的一個主要原因。

上面我提到了有一支塞爾特人越過了阿爾卑斯山，進入了亞平寧半島。而此時羅馬人已經征服了半島南部的各支勢力，開始迅速崛起，就不可避免地和塞爾特人發生了接觸。

也就是在與羅馬人的接觸過程中，塞爾特人才有了「高盧人」這個稱呼。羅馬人把生活在阿爾卑斯以北的塞爾特人稱為山北高盧，把阿爾卑斯山以南居住在意大利北部的塞爾特人稱為山南高盧。

高盧人與羅馬人

高盧人和羅馬人的第一次大規模戰鬥發生在公元前390年，此時的羅馬還不是日後那個縱橫地中海無敵手的強大帝國，在同高盧的第一次戰鬥中敗下陣來。

高盧人攻陷羅馬城，永恒之城第一次淪陷在異族人手中。為了讓高盧人退走，羅馬人不得不向其支付大量的黃金，這件事成了羅馬建國以來最大的恥辱。

羅馬人知恥而後勇，公元前225年，羅馬在泰拉蒙戰役中大敗高盧人，標誌著羅馬高盧雙方的攻守之勢開始逆轉。

公元前146年，羅馬透過三次布匿戰爭打敗迦太基，隨後又透過馬其頓戰爭、安條克戰爭，征服馬其頓和安條克王國，成為地中海的霸主。

此時的羅馬已非昔日可比，尤其是在公元前107年馬略完成軍事改革後，羅馬軍團的戰鬥力大漲，向高盧人復仇雪恥的時機已經成熟。

公元前82年，山南高盧被羅馬獨裁者蘇拉所征服，整個意大利半島成為羅馬的領土。

公元前59年，凱撒發動對山北高盧的征服戰爭，經過8年的血戰，凱撒徹底將塞爾特人的核心地區高盧（也即現在的法國）所征服，從此刻起法國開始了長達五個多世紀的羅馬化行程。

在凱撒征服高盧的過程中，一個叫維欽托利的部落首領曾頑強抵抗羅馬的入侵，但最終敗於凱撒之手，成了凱撒凱旋式上的戰利品和犧牲品。

長期以來，維欽托利一直不受歷史學家的關註，直到19世紀中葉，拿破侖三世對維欽托利產生濃厚的興趣，開始在法國境內大力宣揚維欽托利的英勇事跡，將其視為法蘭西的民族英雄，是高盧人反抗羅馬人的自由戰士。

高盧被征服後，羅馬將其劃為行省。在此後的五個世紀中，高盧一直是羅馬所有行省中最重要的一個，也是除了西班牙之外，羅馬化最明顯的一個行省。

羅馬統治高盧長達五個多世紀，大量羅馬人湧入高盧地區，尤其是那些退役的軍團士兵與當地的高盧女性通婚，導致高盧人與羅馬人發生了高度融合，最終形成了一個全新的高盧-羅馬混合族群。

在語言上，早期高盧人使用的凱爾特語也逐漸被更為強勢的拉丁語所取代，在此後數個世紀的發展中，拉丁語的口語形式也就是通俗拉丁語成為高盧地區的主要語言。

高盧人與日耳曼人

那麽是不是就可以說法國人都是羅馬化了的高盧人呢？並不是，因為羅馬對高盧的統治只持續到5世紀下半葉，西羅馬滅亡後，法蘭克人開始占據此地，並建立了法蘭克王國。

我在之前一篇文章中講過，法國的全稱「法蘭西」這個名字就是「法蘭克」的不同發音，由此可見法蘭克人的統治對法國歷史的影響同樣重大。

法蘭克王國的開創者是克洛維，克洛維統一了法蘭克諸部，建立法蘭克王國的第一王朝——墨洛溫王朝。

墨洛溫王朝後期，國王懶政，大權旁落至宮相手中。在教皇的支持下，「矮子」丕平廢黜墨洛溫王朝末代國王，自立為王，開創法蘭克第二王朝——加洛林王朝。

丕平之子查理曼在位期間，東征西討，建立了自西羅馬滅亡之後第一個大一統的帝國。然而查理曼死後不久，法蘭克帝國便被其三個孫子瓜分，形成東、西、中法蘭克三個分王國。

其中的西法蘭克王國在卡佩王朝統治時期更名為法蘭西王國，是為現在法國的前身。

那麽法蘭克人是什麽人呢？從語言文化上劃分，法蘭克人屬於獨立於塞爾特人、羅馬拉丁人之外的歐洲另一個種族——日耳曼人。因此，法蘭克人的統治可以看作是繼羅馬人之後，高盧遭受的第二次大規模入侵和族群融合。

然而日耳曼人的入侵並沒有隨著法蘭克人的統治穩定下來而結束，新的一波日耳曼入侵馬上又來了。

9世紀，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北歐人迫於生存壓力開始大規模對外遷徙，形成了中世紀歷史上著名的維京海盜浪潮。

其中西法蘭克王國是維京人肆虐最嚴重的地區，甚至首都巴黎也一度被維京人攻陷。911年，不堪其擾的西法蘭克國王查理三世在西法蘭克的西北劃出一塊區域，允許維京人居住。因為法國人把維京人稱為「諾曼人」（以為來自北方的人），所以這塊地兒就被稱為諾曼第。

定居下來的諾曼人，放棄了海上劫掠，刀口舔血的冒險生活，開始化劍為犁，定居下來，與當地的西法蘭克人通婚，接受了西法蘭克的語言、服飾和文化傳統，逐漸被西法蘭克人所同化。

諾曼人也即維京人，也屬於日耳曼人，這樣一來法國除了法蘭克人之外，又註入了第二波日耳曼人的基因。

諾曼第

另一支塞爾特人的遷徙

除了日耳曼人之外，在中世紀法國還迎來了另一支塞爾特人。

上面我們講到了，塞爾特人輝煌時期，幾乎遍布歐洲各地，其中就包括不列顛島。不列顛這個名字的由來就與其中一支塞爾特人「布列吞人」有關。

羅馬在征服高盧後，大概又過了一個世紀，再度征服了不列顛。不列顛被羅馬統治了近四個世紀，也融入了大量羅馬拉丁基因，但和高盧相比，不列顛遠離羅馬中心，所以羅馬化相對較輕。

西羅馬滅亡前夕，羅馬軍團撤離不列顛，留下政治真空。來自日德蘭半島的三支日耳曼部落——盎格魯人、撒克遜人和朱特人開始向不列顛遷徙。

這些日耳曼人遷徙過去之後，就把當地的塞爾特人驅趕到不列顛島的西邊和北邊的貧瘠之地。這樣一來不列顛就從塞爾特人的土地變成了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土地，即「英格蘭」。

還有一部份塞爾特人渡過海峽來到了法國西北部，即今天的布列塔尼大區。布列塔尼這個名字和不列顛十分相似，也是和遷居至此的「布列吞人」有關。

布列塔尼在此後的千年間，一直保持著相對獨立的地位，直到16世紀才被徹底並入法蘭西王國之中。

布列塔尼

法國主體民族定型

隨著最後一波維京人的註入，法國的民族構成基本定型。雖然在14世紀到15世紀，英法爆發百年戰爭，英國人曾大舉入侵法國，但最終被法國人打敗，徹底結束歐洲大陸。

此後，法國經歷了瓦盧瓦王朝、波旁王朝，再到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拿破侖登上帝位，又經歷幾次復辟和共和，王朝更替，風雲變幻，然而法國主體民族卻沒有發生大的變化，直到現代黑人開始占據巴黎。

而在百年戰爭時期，法國人出於對英國侵略者的仇恨，率先在歐洲產生了民族意識，不同的法國人開始尋求與英國人相區別的身份認同感。

到了18世紀法國大革命時期，英國、德國、奧地利等國先後組織多次反法聯盟，試圖撲滅革命火焰以及剿滅後來的拿破侖帝國。

這三個同盟的主要組成國主體民族都屬於日耳曼人，為了提升民族凝聚力，並有目地和反法同盟的日耳曼人劃清界限，這時候的法國人開始以「高盧人」後裔所自居。法蘭西第一共和國甚至將「高盧雄雞」的形象加入國徽之中，從此之後「高盧雄雞」也成了法國人的別稱。

然而，從上面對法國歷史的梳理來看，高盧人並不能代表所有的法國人。法國人是由塞爾特人（包括土著高盧人和遷徙而來的布列吞人），羅馬人以及日耳曼人（包括法蘭克人、諾曼人）構成的混合族群。所以現在的法國不同地區的人群差異很大，北面很多都是身材高大、金發碧眼的日耳曼人，而南邊大部份身材較矮，黑發黑眸的拉丁化的塞爾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