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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2024年10月19日)
从希瓦古城包车出发向北,经过苏联化的首府城市乌尔根奇,继而越过阿姆河后,绿洲中的树林和农田逐渐转换为可怖的盐碱地和荒芜的沙漠,那便是夹在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克孜尔库姆沙漠(突厥语意为红沙漠)。
视野中的建筑也从希瓦汗国漂亮的蓝绿色清真寺神学院变成沙漠中若隐若现的黄褐色古堡废墟,偶尔有考古学家和热衷探险的游客打破这些废墟的寂静。尽管这里如今看起来荒无人烟,但在古代这里曾是城堡林立的绿洲,唐朝西域昭武九姓国之火寻国(花剌子模)故地,至今尚有数十座泥砖古堡遗址,大多修建于花剌子模的前伊斯兰时代。
“花剌子模”源于西徐亚语,意为“太阳的土地”。历史上花剌子模先后依附于波斯、塞琉古、贵霜、嚈哒、阿拉伯哈里发帝国、蒙古金帐汗国等强权,除了13世纪初芸花一现的花剌子模帝国和近代的希瓦汗国,花剌子模地区从未有过强大的独立政权,大多时间依附于周边强国。
克孜尔城堡(红堡)是进入克孜尔库姆沙漠前遇到的第一座古堡遗址。这座袖珍的古堡位于今日的绿洲灌溉区与沙漠的交界地带,仿佛宣示着在它背后是一个被遗忘的古老神秘的世界。古堡南侧是栽种棉花的农田,向北眺望则是稀疏的植被,远方寸草不生的荒漠依稀可见。
克孜尔城堡东侧塔楼
克孜尔城堡修建于公元1-2世纪的贵霜时代,作为附近另一座更大的城堡托普拉克城堡的军事前哨,在4世纪之后被遗弃。到了12-13世纪花剌子模帝国时代又被短暂地重新启用,在花剌子模亡于蒙古西征后再次被遗弃。
城堡配备两座方形防御塔楼,外墙上还能见到城垛和箭孔遗存,城堡内部,残存的房屋遗址半掩埋在尘土之下,地面上破损的古代陶片俯拾皆是。除了偶尔有游客和附近农田里劳作的农夫走进来登高瞭望,这里几乎无人问津。
从克孜尔城堡继续北上,星星点点的绿色逐渐被了无生机的黄色吞噬,颓废但巨大的托普拉克城堡遗址也随之出现在视野中。
托普拉克城堡(陶土堡)是克孜尔库姆沙漠中少有的需要购买门票参观的古堡,面积远大于刚刚的克孜尔城堡,城墙周长约有1公里。在公元2-3世纪,这座城堡可能是花剌子模国王的宫殿,当时花剌子模依附于强大的贵霜帝国,20世纪初的考古发掘曾在这里发现了一批贵霜王阎膏珍和迦腻色迦时代的钱币。
托普拉克城堡面向西北塔楼视角
在城堡的几个角落上还能看见高出城堡的塔楼遗址。城堡地面上沟壑纵横,这些是宫殿遗址,上百间密集的房间形成了宛如迷宫的宫殿建筑群,其中北端中央带有门廊的“凸”形大厅就是被称为“国王大厅”的房间。宫殿的墙壁一半已埋入土中,仅有少部分残存的拱门幸存。
这里既是花剌子模古国的中心,想必当初周边一定也有着繁荣的城镇和市集。然而今天站在古堡废墟上眺望,外面的大地被蒙上了一层可怖的“白霜”,如同一片死亡之地,寂静空旷,在游客寥寥无几的深秋,显得阴森清冷。
走近之后,发现这里也并非完全没有生机,甚至称得上欣欣向荣,盐碱地上有成片顽强的小型灌木。这片土地上古堡遗址密集,在古代,这里也曾是丝绸之路上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然而13世纪,为了攻打花剌子模旧都玉龙杰赤,蒙古征服者掘开阿姆河大坝引水灌城,导致阿姆河改道,此地的生态环境从此发生剧变,曾经繁荣的绿洲变成盐碱之地。
离开托普拉克城堡继续向克孜尔库姆沙漠深入,正当天地之间空无一人时,在远方的山顶上出现了花剌子模最大的古堡遗迹——安亚子城堡(霜之堡)。
安亚子1号、3号城堡(图源网络)
安亚子城堡实际上是由相隔不远的三座城堡遗址组成的城堡群,三座城堡分别被考古学家命名为安亚子1号、2号、3号城堡。
安亚子1号城堡始建于公元前4世纪,雄踞于山巅之上,最初是花剌子模国用于防范游牧民族萨卡人入侵而建造的军事堡垒。停车后,需要在沙漠里步行跋涉一段才能抵达城堡。遗址的保存看起来相当糟糕,沿着城墙行走,可以看到城门、塔楼、瓮城等城防设施遗迹,而城堡内部的建筑则已经荡然无存。
从安亚子1号城堡城墙缺口处眺望,一座小型的椭圆形城堡遗址孤立在一座锥形的山丘上,这便是被编为2号的城堡。2号城堡修建于花剌子模国阿夫里格王朝时代(305-995年),作为效忠于花剌子模国王的某位封建领主的居住地,同时也拱卫着背后的1号城堡。城堡居高临下俯瞰着如今已成为不毛之地的城镇,围墙上还能看见一排箭孔。除了建筑材料不同,它的形态和功能与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城堡似乎并无太大差异。
安亚子2号城堡
安亚子城堡一直到13世纪蒙古人西征前夕仍作为花剌子模帝国的边境要塞,但这些城堡并没有能够阻挡成吉思汗的铁蹄、保卫美丽的旧都玉龙杰赤。和花剌子模其它城堡一样,安亚子城堡随着阿姆河流域的供水短缺、生态恶化问题而被永远地遗弃,蜥蜴和蛇取代了当年的花剌子模贵族成为城堡的主人。
回程的路上,在司机的推荐下来到沙漠边缘一处中亚游牧风格的毛毡房里用餐。这里物价低廉,但是饮食油腻。来过中亚,就能明白为什么历史上内陆的游牧民族爱饮酒爱喝茶,当一盘又一盘烤肉摆在面前,而洋葱切片几乎是唯一的素食时,我只想着要两口烈酒开开胃。
于是我说来一杯伏特加吧,服务员递上来一整瓶,说你尽管喝,喝多少就按多少结账。小口慢咄了两口后,来自希瓦的司机忍不住开口道,他说你这样喝酒太文雅了,应该学学俄国佬的豪饮干法,说罢仰着脖子用手比划了一下俄国人一饮而尽的动作。
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乌兹别克斯坦是伊斯兰教国家,而且深处内陆,花剌子模更是该国最偏远的地区,在外界眼里,这里多少是一个闭塞、传统的地方。然而脱胎于突厥-蒙古游牧民族的乌兹别克人并不太在意宗教上的条条框框,中亚的广袤和风沙给这里的人们灌输了豪情,再加上俄罗斯和苏联对这片土地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思想文化冲击,饮酒对他们而言并不代表对宗教的不敬,畅饮伏特加是这个国家餐厅酒馆里平常的景象。
希瓦古城
沉舟侧畔千帆过,阿姆河的改道和气候变迁毁灭了一片绿洲,但也造就了新的世界。花剌子模古堡群被黄沙掩埋后,乌兹别克人的希瓦汗国和他们美丽的希瓦古城又继而在新的阿姆河畔崛起,只要有水、有人,文明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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