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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課的少年
屈穎妍
妍之有理
2022年11月7日
(原文發表於202211月5)
 

 四天前,我的一位大師兄在免費報AM730刊登了一封寫給特首的公開信,題為《七旬老翁的呼喊:平反冤獄,還我無憾晚年》。

  55年前的那天,大師兄的命運因為一件校服被扭轉,由一個中五學生變成一組數字。

  1967年11月1日,香港的反英抗暴已把社會神經拉得緊緊,天天都有一言不合的擦槍走火。這天下午,在九龍塘森麻實道,又出現一幕警民的劍拔弩張。

  在香島中學剛剛放學的中五學生曾宇雄,聯同幾個同學結伴行到九龍塘。忽然,前面有幾個同校學生跑過來說:「有警察在搜查我校學生,快過去看看!」曾宇雄一聽到是同校同學出事,趕忙跑去看個究竟。

  還未走近,警察一見那件相同的校服,不由分說把他們截停、拘捕,就這樣,一個下課的少年,從此失去自由,回家的路,走了一年才到。

  那時候,香島這種愛國學校,校服都是白衫藍褲,一眼就讓人認出:你是左仔!當時的曾宇雄什麼都沒做,只是飛奔過去看熱鬧,就因為這件校服的原罪,被視為同黨、被認為是滋事分子,跟其他五十幾人一齊被抓進警局。

  是的,一共53人,成了當年報紙轟動的頭條。由中一到中五,當中還包括一位老師,都是因為圍觀駐足,就這樣糊裏糊塗成了階下囚。

  由被捕到上法庭到坐牢,一條龍,快夾狠,哪有像今天打官司般,又律師又保釋又候審又排期又上訴,再一拖幾年。

  英殖時代的法治是:我說你有罪就有罪。曾宇雄由上警車到進羈留所到上囚車再進監房,穿的都是那件校服,沒回過家,沒見過家人,沒辯護律師,沒審判程序。法官說,緊急法下,你現在被判非法集會,判監一年,即時入獄。

  「學生放學當然是一班人,這樣都算非法集會?」曾宇雄說,由頭到尾,法官沒正眼瞧過他,就把他的前途斷送。一個十來歲年輕人,從此沒了名字,大家只叫他:29241。

  本來,曾宇雄好想唸完書加入紀律部隊,一個案底,別說考警察,連掃街也做不成。出獄後,他考進護士學校,發奮圖強,由一個小小男護士,做到病房經理、部門經理,再考取澳洲及英國海外註冊護士執照、理大護理教師資格,在醫管局及護理界工作了足足35年,直至退休。

  這段期間,他從沒向人透露過坐牢的事,那是他一生的痂。他最怕填表,連選民登記都不做,因為他害怕填表時會遇到這問:「有沒有犯罪紀錄?」

  離開職場退休了,曾宇雄想,是時候解開心結。從此,他不再掩飾、不再躲藏、不怕面對,一次又一次向政府申冤,要求翻案:「我真的只是放學路過!」半世紀了,曾宇雄仍鍥而不捨:「One day I pass away, I pass away with dignity.」

  大師兄今年71歲了,他公開登報寫信給特首,就是希望司法覆核當年判案,也希望藉着自己的故事,讓今日年輕人看清,英國殖民統治下的香港,到底有多公平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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