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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發表於2024年6月16日)我的父亲是个倔强的硬汉。
波澜的年代无奈着人生的平凡,壮阔的时代隐忍着情绪的默然。
父亲是个普通版“高尚的人”和“纯粹的人”,是终生都没有沾染上“低级趣味”的人。
郑州解放初期,正在南大街一中上中学的少年贺振乾,毅然决然跟着部队到了广州,爷爷奶奶才知道他从军了。
抗美援朝三年,父亲渺无音讯,爷爷奶奶以为他牺牲了。遗憾的是他没有获得此光荣:作为共和国第一批空军指挥员,被苏联红军秘密培训结束。
板门店停战协议签署了,挎包上虽然也拴着“最可爱的人”的大茶缸子,却没轮到机会保家卫国,开启了人生第一个“不赶趟”。
老相册中,他在广州中山公园草坪上,一群风流倜傥的年轻军官,没有淹没父亲的卓尔不凡。
我有一张戴着红领巾的照片,与父亲一张戴着军帽的照片同是中国照相馆照的。那是中年的父亲,依然比我人到中年时高大帅气,他喜欢照相留影,应该出自他的乐观与自信。
父亲意气风发的时候写过三次血书,“到边疆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表明他从少年到青年到中年都是一个信仰坚定、具有革命浪漫主义情怀的人。
虽没能诧叱,却历经风雨的人;颠沛人生中矢志不渝,不见沮丧抱怨;
从未拿过群众一针一线,从未侵贪国家一分一厘,从未计较个人得失。
与性格反差的淡定,也许正是信仰的力量使然。
聚少离多的缘故吧,父亲对我的影响不多却致远。
幼儿园时期我对毛主席语录、老三篇、八台样板戏等经典作品,口齿不清却滚瓜烂熟。
懂事后父亲给了我两本毛选四卷干部读本(棕色塑料皮的),激发了我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浓厚兴趣,把他们的著作都读完了,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共产主义接班人,让我早熟的见证了一个时代。
这或许源于基因的传承或信仰的影响,潜移默化果然胜于说教。
后悔了几十年,父亲积攒整箱子的笔记本,多少年都不舍得用,每本都印有朱总司令、毛主席的彩照,每页都有飞机暗影,比现在的笔记本精美的多,应该是苏联印制的,都让我糟蹋尽了。
满大街抢军帽背军挎的年代,摩登的哥哥姐姐们,兴起了穿肩膀上带气眼、扣鼻、斜纹布、将校尼老军装。
我也把父亲一只皮箱子、一只帆布箱子里的老军装全部翻腾出来,连周末去军人俱乐部跳舞列装的蓝尼子裤(里面竟然有绸缎的半截衬)也糟蹋了。大檐帽是蓝边的,帽徽是带翅膀的,军大衣是薄的。
最名贵的上海凤凰、熊猫枕巾上别满的各种毛主席纪念章,都分发给那些没见识的小朋友甚至他们家长了。
我这个败家子儿竟然没有因此挨过打挨过骂,那时候有修养(修养两个字因为刘少奇不能说)的革命家庭都是同志关系,像那时的党员干部会一样,开诚布公的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后来到了地方,相互之间的称呼就像现在称呼国家领导人和大干部一样,把姓给省略了,直呼其名,好多年不适应。
从该成年未成年开始,父亲看我的眼神,一直是高射机枪喷射来的两串问号,不知何时,演变成了两串感叹号。
他不了解我是干嘛的,不知道我会干嘛,甚至偶尔想起我时,不知道我在哪个城市,他好像感觉到了我骨子里,打不倒压不垮的刚毅,让我错以为他对我比对自己更钦佩。
之前母亲早五晚五,城墙根儿或小河边,教老头儿老太们练功时,他总是动作最标准,站在前面做模特,实则一点所谓的气感都没有,却从不旷课。
赋闲之后一辈子不会做家务的他,却被母亲安排着天天洗衣洗菜,豆芽菜都要把每棵根须摘掉的,白菜帮上每个斑点、每根筋都是要抠掉的。
我很想知道,老两口七十多岁照的婚纱照,挂在床头上,被人虚情赞叹恭维时,他是否也像母亲一样当真了,后半生的虚无虚度中,他在想什么。
信仰是生命的灵魂之光,即使在风烛残年之际也不会熄灭。
我们幼时的精神培养来自于刘胡兰、张思德、白求恩、雷锋、甚至愚公等等。气节当然来自于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罗盛教、欧阳海……如此对号入座,我的父亲属于张思德型的公仆。
其实,那时的公仆都是张思德型的,为人民服务可上可下,为大局服务可舍身就义。而现在的公仆都是可上可抓的。
在这个大变局的时代背景下,人与自然的和谐与挑战,科技的发展与颠覆,制度的进步与复辟等种种问题接踵而至。然而只有人性的光辉、思想的光芒才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法宝。
耄耋之年一次看新闻联播,他自嘲过一句:“我早都把自己交给党安排了,到头来党却不安排我了”。除此,漫长岁月他常有疑惑却鲜有感慨。
父亲调侃说:共产主义是人类历史文化认知的精髓,被我们“拿来主义”,势必会让西方列强恼羞成怒,只不过我们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直接过渡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没有经过资本主义发展阶段,难免引发各种“红旗能打多久”忧虑和观望。
父亲认为“文化大革命”是一场完全彻底的民主运动尝试,连公检法都砸烂了,结果失败了,造成的损害不止十年浩劫,无穷的后患是信仰危机。
我们爷俩儿曾共同的痛感:人类社会最大的并拥有政权的政党,对于共产主义伟大理想绝不能羞羞答答,如果不再旗帜鲜明,不再从娃娃抓起,如何能燃放信仰之光?
父亲说,改革开放之所以能有三四十年的生命力,与1984年第一期第一批整党“清查三种人”是密不可分的,清理了党肌体的毒瘤,与“十年浩劫”做了彻底切割,统一了党内观念,务实了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继承与发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中验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使意识形态的“阶级斗争”自然觉悟到“阶层进步”,解除了政治正确禁锢的包袱,顺其自然的完成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
父亲还说 “三个代表”理论对列宁主义为巩固苏维埃政权需要,对马克思主义曲解的正本清源,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样,是对毛泽东思想的继承与发扬。
父亲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重燃信仰,依然需要党内理论上的建树来统一思想,反腐这种外科手术剜的愈发千疮百孔,还需整党整风经络疏通,应该持续延安整风运动的党建精髓。
特别是他反复强调,只有党风带动民风,才能重塑信仰;只有重塑信仰,才能重燃希望。改革不仅局限于“大部制”机构,更在于社会结构、生产结构和生活习惯的革命。
父亲感叹说,不得不承认前几十年的发展得益于“住房制度”、“医疗制度”、“三公问题”的改革。至于如今后患的显现,是改革中重视了“发展”,而忽视了“改革”的同频共振。面对内忧外患、末法时代的不确定性、迷茫的全民躺平心态,经济下滑、就业率焦躁、货币安全、粮食安全等,解决方案在于“内循环”。
亲历过“十万官兵”、“四十万知青”、“屯垦戍边”的父亲,看到我们将南海当作中国的海上牧场,组建渔业“航母”舰队、建设渔业补给基地,不禁双眸泛光。呵呵道:这既是“以渔示存”“屯海戍边”,也是经略海洋实施“内循环”的重要手段。
父亲始终坚信历史自觉性和社会责任感总会传承有序的。
父亲始终坚持信仰,坚守情操,这种信仰与普罗大众对宗教的顶礼膜拜不同,后者只是信奉罢了。
信仰永远是不灭的灵魂力量,它支撑着我们走过无尽的坎坷崎岖,也为我们提供了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我的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产,就是用信仰挺直人生的脊梁。
致敬我们的父亲和正在做父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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