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3年10月6日)
第二天我跟黑车和李惠丽交代完店里的事，又安排好旅馆的事情，带上一些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就出发了。上次和金孝珠去平壤，是随商贸城组织的商务考察团一起去的，那次乘坐的火车。虽然罗先有火车通往平壤，但火车的速度实在不敢恭维，那次在火车上折腾了几十个小时。
在朝鲜乘坐火车，很少有准点到站的时候，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在途中停车。所以这次和金孝珠前往平壤，我决定自己开车前往。姜社长给我们办的通行证，还包含车辆的通行证。不得不说，姜社长还是有些能耐的。
从罗先开车到平壤比到惠山远很多，我决定沿着海岸线开到元山，然后从元山到平壤。全程大概六百多公里，如果在国内，七八个小时就能跑完。但因为朝鲜路况较差，高速公路少，所以我们预留了充足的时间。
之前开车去金孝珠姑爹家，一路上我提心吊胆，因为没有办理通行证，担心被查到。好在金孝珠姑爹家也属于罗先管辖范围，查的没那么严。这次各种证件都办齐了，我想着慢慢开车到平壤，就当一次自驾旅游。
我知道这样的自驾的机会不会很多，如果不是李美雪结婚，姜社长不给我办理通行证，我不可能有机会开车前往平壤。上次离开金孝珠姑爹家时，李老把客人送他的几罐汽油都送给了我。那几罐汽油我一直舍不得用，放在了面包车上。
在朝鲜自驾，给车加油不方便，路上加油站不多。车上放几罐汽油，确实安心很多。我放着音乐，开着面包车驶出了罗先城区，窗外晴空万里，远处能见到碧蓝的海。一路上遇见的车辆大多是军车和牛车，几乎进每座城之前，都要接受检查。
不过我早就备好了通行证和香烟，一路上都畅通无阻。从罗先到元山四百多公里，经过的都是沿海城市，包括清津、镜城、端川、咸兴等，有些城市我之前去过，有的城市没去过。
这些城市在我看来大同小异，和国内七八十年代的小县城差不多。在每座城市，都能见到领袖像，能见到醒目的宣传标语，能见到骑自行车的百姓。能见到背着背包，拉着铁架小拖车的妇女。
到达咸兴的时候，暮色四合，考虑到路况不好，晚上开车不安全，我也有些疲惫了，我和金孝珠决定在咸兴休息一晚。李美雪的婚礼三天后才举行，我们也不着急赶到平壤。我开着面包车行驶在咸兴街头，仿佛穿行在七十年年代国内某座小城。
咸兴是朝鲜的工业城市，远远的就能见到几个大烟囱立在城市之中，经过几座国营工厂门口时，正好是下班的时间，朝鲜男女工人成群结对骑着自行车从厂房内出来，他们边骑车边说校，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彻在老旧的街道。
有的男工人并排骑着自行车，手搭在彼此的肩头，踩着自行车远去。因为厂区门口人多自行车也多，我停在工厂门口让行。工人们从我面包车前经过时，都会下意识看一眼。我的面包车挂着红色牌照，懂车的人应该能猜出我外国人的身份。
有的男工人骑车经过时，会朝车内的我挥挥手，对我给他们让行表示感谢。几分钟之后，工人们大多离开了，街道顿时冷清，正当我启动面包车，准备出发时，车屁股后面突然传来咔嚓的撞击声。
我立刻熄火，和金孝珠一起下车查看。只见一名戴着红色帽子，穿着工作装的女工人跌倒在地上，自行车也倒在一旁，还有一瓶食用油滚落在地。我看了一眼面包车屁股，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撞掉了一些漆。
一个月前我的面包车才被军车追尾过，今天又被朝鲜女工人的自行车撞上了。我也没觉得面包车的屁股有多性感，怎么就这么遭人喜欢呢？
见我和金孝珠下车了，我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女工人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开口，对不起，撞到你们的小汽车了，我赔你们钱。金孝珠上前扶起女工人，车没事，不用赔，你人没事吧？
在金孝珠的帮助下，女工人刚站起来，又痛苦地皱起眉，坐在了地上，显然她的脚扭伤了。我来到女工人面前，三十多岁的模样，皮肤很白净，大大的双眼皮，脸蛋很圆，看起来非常可爱。
我缓缓开口，脚扭伤了吧，我们开车送你去医院？女工人连连摆手，谢谢你们，我没事，休息下就可以了。金孝珠蹲下来检查女工人的脚腕，发现有些红肿。金孝珠她揉了揉，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女工人摇摇头，真不用去医院，我还要赶回家做饭。金孝珠抬头望向我，示意我劝劝她。我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脚腕，问题应该不大，你是怎么撞到车的？
女工人尴尬地道，我们单位不是评选劳动模范嘛，因为我工作认真负责，评选上劳模，单位奖励了一瓶油，我拎着油骑车，单手骑自行车，没掌控好龙头，就撞上了你们的车。
我笑着问女工人，你家住在哪里啊？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脚伤了，肯定骑不了自行车了。女工人指指倒在一旁的自行车，我的车怎么办？我走过去扶起自行车，打开面包车后备箱，把自行车塞了进去，然后又帮忙拎起滚落只地上的食用油，同样放在了车上。
在金孝珠的搀扶下，女员工上了我的面包车，金孝珠和她坐在后排。女员工指路，我开车送她回家。有人说咸兴是朝鲜第二大城市，但我觉得单从城市建设来说，咸兴还比不上罗先，环境卫生也比不上罗先。
女工人和金孝珠在后排聊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我，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我淡淡回应，我是中国人，她是罗先人。女工人无比惊讶，那你们来咸兴干什么？金孝珠跟女员工道，我们打算去平壤参加朋友的婚礼，路过咸兴，想在这里休息一晚，你知道哪里有旅馆吗？
女员工笑了，你们要住旅馆啊，我家附近就有一家国营旅馆，等会我带你们去。金孝珠高兴地道，谢谢你，请问附近有馆子吃饭吗？
女工人道，我该谢谢你们才对，撞了你们的车，你们不但不要我陪，还送我回家。你们不用去馆子吃饭，等会去我家吃晚饭。金孝珠看着女工人，你脚受伤了，还能做饭？
我的脚问题不大，今天是头一回邀请外国人去家里吃饭。女工人说完，笑着盯着我看。十分钟之后，我们来到一栋老旧的单元旁，女工人指着单元房，到了，到了。我把面包车开进单元房的院子里，金孝珠扶着女工人下了车，女员工朝楼上喊了两嗓子，不一会儿，一个朝鲜男人出现在三楼的栏杆处，大声回应，来啦，来啦。
我把自行车从面包车上取下来，帮她锁在了一旁的铁柱上。一分钟之后，朝鲜男人匆匆下来了，看看我和金孝珠，问女员工，他们是什么人？女工人跟男人解释，我的脚摔伤了，他们开车送我回来的。
男人脸上立刻浮现笑容，对我和金孝珠表示感谢。我拿出727烟，抽出一支递给他道，抽根烟。男人高兴地接过烟看了看，又瞅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恭敬地问，请问您是什么单位的干部？
金孝珠噗嗤笑了，他不是干部，是在咱朝鲜做生意的中国商人。男人先是惊愕，接着笑道，谢谢你们送我老婆回家，上楼喝口茶吧。女工人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到男人手上，你去买点菜回来。
男人拿着钱，看看女员工，又看看我们道，你们先上楼，我去去就来，今晚就在我们家吃饭。我拎起地上的油，笑着道，你老婆评选上了劳动模范，单位奖励给她的。男人哈哈笑了，看向金孝珠道，你老婆如果在国营工厂工作，肯定也是劳动模范。
金孝珠的脸红了，像天边美丽的晚霞。男人拿着钱出去买菜，金孝珠扶着女工人缓慢地上楼，我拎着油跟在后面。到了三楼，出现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旁烟雾袅绕，很多女人在家门口做饭。
我们经过的时候，做饭的女人会扭头盯着我和金孝珠看。和女员工熟悉的女人，会大声笑着问道，慧秀，家里来客人了啊？女人们招呼声让我得知女员工叫慧秀，面对她们的询问，慧秀都微微一笑，回答，是啊，等会来我们家吃饭。
慧秀家住的房子和惠山舅舅家的房子差不多，都是筒子楼。筒子楼住的人多，非常热闹，但隐私性很差。没有独立的厨房，也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做饭都是在光线昏暗的家门口，洗菜则是在过道尽头的水池。
过道两旁的墙上贴着废弃的纸张，因为长期受到油烟的熏，墙上的纸都发黄了，油乎乎的。做饭女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油乎乎的，邻里之间边聊天边炒菜，欢笑声，炒菜生，洗菜的声音，充斥在狭长的过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