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金孝珠在商店买了些吃的放在车上，出发返回罗先。回去的路线和来的路线一样，先开车到元山，然后到咸兴，最后回罗先。想到前几日，在咸兴借过慧秀家被子，因为被子弄脏了没有还给她家。

这次路过咸兴时，我们不但给她准备了被子，还准备了些粮油。一床被子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朝鲜普通工薪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物件。慧秀家虽然是城市户籍，但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买被子的。冬天被子不够，同样要挨冻。

从平壤到咸兴一路上畅通无阻，我们离开平壤的时候，李雪雪担心我们路上遇到不便，特意让金正旭给我们开了一张出行证明。有了金正旭给的证明，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路卡检查员对我和金孝珠都是毕恭毕敬。

到达咸兴，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开着在咸兴街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慧秀家。问了几名街头的路人，他们也不知道慧秀家在哪？

虽然没有找到慧秀家，但我找到了慧秀所在的国营工厂。工厂在咸兴一条主干道旁，咸兴国营制鞋厂几个字非常醒目。前几日，就是在工厂门口，慧秀骑着自行车撞上我面包车屁股的。不过那天是下班时间，工厂门口非常热闹。

今天还未到下班时间，工厂门口比较冷清。门口的围墙上，挂着新的宣传标语：人人争当万里马，保证完成生产任务。千里马和万里马是朝鲜宣传语中常用的词汇，我把面包车停在宣传标语下面，决定进制鞋厂找慧秀。

我和金孝珠刚到工厂大门，就被看门的大叔给拦住了。大叔戴着大檐帽，腰间别着一部老式翻盖手机，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阅读。我们经过大门时，大叔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桌上拿起一根电棍似的玩意指着我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笑嘻嘻地问大叔，请问慧秀在里面上班吗？我们是慧秀的朋友，今天专程来找她。大叔警惕地看了我们俩一眼，冷冷地回应道，现在是工作时间，外人禁止进入工厂。我礼貌性地道，您能不能去通知慧秀一声，让她出来一下？

大叔打量我一眼道，我去帮你喊人，谁帮我看门？我笑着道，您去帮我喊人，我们帮您看门。大叔摆摆手道，我不能离开岗位，工厂里要是要是物品被盗，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我跟大叔道，您就通融一下，我们进厂区一会儿，跟慧秀说几句话就出来了。

大叔犹豫了一会儿，思考着该不该放我们进去。我赶紧塞给大叔一包烟道，我们不是坏人，您放我们进去，我们不会在里面搞破坏。大叔拿起桌上的笔和登记本道，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登记下，半个小时之内必须出来。

我和金孝珠赶紧把身上各种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掏了出来，大叔看了金正旭给我开的通行证，表情大骇，惊讶地问，你们从伟大首都平壤过来的呀？我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刚在平壤参加完朋友的婚礼，路过咸兴，来看看咸兴的朋友。

大叔看完我的证件，态度恭敬了许多，你们的身份不简单啊，我去通知林厂长一声，让他来接待你们。我赶紧跟大叔道，我们就是来看看朋友，不是来视察工作的，不用惊动林厂长。大叔态度之所以态度变了，是因为看到了金正旭给我们出行证上的单位公章，把我和金孝珠当成了大人物。

我们说不用惊动林厂长，大叔笑嘻嘻地起身，指向厂区内倒数第二排的厂房道，慧秀是我们工厂的生产标兵，几次获得过先进个人荣誉。她就在那栋厂房里，要不要我送你们过去。

我跟大叔道，不用了，您也是生产标兵，非常敬岗爱业，非常负责。大叔笑呵呵地道，你们在厂区多待会也没事，厂区环境不错，里面有食堂，中午可以留在食堂吃中午饭。

我对大叔表示感谢后，带着金孝珠进了厂区。制鞋厂的规模不大，里面的生产厂房有六七栋，应该可以容纳几百名工人。厂区的道路旁边，立着一排宣传栏，宣传栏上放着最近的报纸，写着近期的生产任务。

在宣传栏的最后一排，我见到了慧秀的照片，她作为厂里的先进个人，被作为宣传对象，展示在宣传栏上。和慧秀一同出现在宣传栏上的，还有五六名先进个人。但大多数先进个人都是女性。

见到慧秀出现在宣传栏上，金孝珠赞扬道，没想到慧秀姐这么厉害，在几百人的工厂里，居然还能评选上先进生产个人。我看了金孝珠一眼道，如果你在国营工厂上班，肯定和慧秀一样厉害。金孝珠谦虚地道，我可没慧秀姐厉害，不过你要是在国营工厂工作，肯定会被评选为落后个人。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那么不中用吗？

金孝珠道，你不是不中用，你是喜欢睡懒觉，经常睡懒觉的人怎么能完成生产任务？我和金孝珠边聊边往倒数第二排的厂房走去，在厂区最高的建筑上，挂着几个大喇叭，大喇叭上面，是一幅伟岸的领袖像。

当我们快要走到倒数第二排厂房时，陆陆续续有工人从厂房里出来。她们三五成群结伴从厂房出来，手里都拿着一个铜碗，应该是要去食堂吃饭。我和金孝珠站在门口，工人们会偷看我们几眼，然后说着悄悄话朝食堂走去。

制鞋厂的工人以女性为主，大概十多个工人之中，才会出现一名男工人。我心中想着，如果我在这家制鞋厂工作，肯定会成为抢手货。但转念又想自己不够勤劳，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又觉得这些女工人不一定喜欢自己。

我正在胡思乱想，慧秀和一名女工人手挽手出了厂房，见到我和金孝珠站在门口，她发出惊呼声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我缓过神，看了一眼慧秀和她旁边的女人，开口道，我们在这里等你呀。

慧秀笑着问，你们从首都平壤回来了啊？金孝珠上前挽住慧秀的胳膊道，是的，惠秀姐，上次从你们家借了一床被子忘记还，这次专程来还被子的。

慧秀道，就一床被子而已，就当送给你们了。不过你们能来看我，我非常开心。你们还没吃中午饭吧，我请你们到食堂吃饭。我摆摆手道，吃饭就不用了，我的车停在外面，车上有些东西要送到你家，你有时间陪我们回去一趟吗？

慧秀看看旁边的女孩，又看看手里的铜碗道，我们中午只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我没时间买菜请你们到家里吃饭。我跟慧秀道，不用买菜做饭，等会把东西拉到你家之后，我们一起下馆子吃一顿。

慧秀扭头看看身边的女人，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比慧秀清秀一些，一头短发，相貌不算出众，但看起来很文静。女人松开慧秀的胳膊道，慧秀姐，你有客人招待就先去忙吧，我自个儿去食堂吃饭。

我看着女人道，你也和我们一起下馆子吧？女人脸一红，羞涩地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慧秀笑着跟我介绍道，她叫玉姬，和我一个生产小组的。我劝女人道，玉姬同志，你就给你慧秀姐一个面子，陪她一同下馆子呗。

金孝珠也上前道，你就一起去吧，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下午肯定能按时赶回来工作的。玉姬犹豫一番道，下馆子要花不少钱，我身上没带钱。我跟女人道，今天我这个男同志出钱，你们三名女同志负责吃就可以了。

金孝珠他们三个女同志顿时笑了，玉姬在慧秀的劝说下，答应一起下馆子。对朝鲜人来说，下馆子改善一下伙食，肯定是很乐意的。只是朝鲜人工资不高，没闲钱下馆子。而像玉姬这样的女同志，脸皮很薄，不喜欢占小便宜。

我们一同出了厂区，看门的大叔对我们点头哈腰相送。慧秀都感到惊讶，笑着说，这个老金平时都冷冰冰的，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我胡诌道，可能老金的老婆今天生了个儿子，所以他今天很高兴。

慧秀有些疑惑地道，他老婆都四十多了，生了四个女儿，没听说又怀孕了呀？一旁的玉姬道，这老金注定是生女儿的命，命中和儿子无缘。慧秀和玉姬讨论起生儿子女儿的事，我和金孝珠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朝鲜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没有反驳他们，给她们宣扬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思想。因为思想和价值观一旦形成，就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很快我们上了面包车，得知是我个人买的面包车，玉姬惊讶不已，说她们林厂长都没有私家车，平时外出都是开单位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