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的粮油和被子，以及金正旭给我的礼品袋，都堆放在面包车后排。慧秀和玉姬看到礼品袋装着人参和大量现金，惊讶不已。慧秀笑着问，你是不是到平壤赚大钱了？

我笑嘻嘻地回答，钱哪有这么好赚，小钱都赚不到，哪里赚得到大钱。有时候真想进你们国营工厂上班，每个月按时发放生活费，单位还经常补贴粮油和生活用品，多好啊。慧秀摆摆手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们单位发的那点生活费，还不够你一个月的烟钱。

在慧秀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她家。下车之后，我抱着被子，金孝珠拎着粮油走向院子。慧秀诧异地问，你们不是来还被子的吗？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金孝珠跟慧秀解释，慧秀姐，这是我们从平壤买的大米和油，送给你们家的。

慧秀连忙拒绝，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金孝珠道，你们家孩子多，大米和油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你就收下吧。慧秀道，你们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们。

金孝珠道，上次路过咸兴，慧秀姐帮了我们大忙，还请我们到家里做客吃饭，在平壤的时候，胡伟就想着要送点礼物给你们。金孝珠说完，看向我。

慧秀则表示我和金孝珠都是好人，把被子和粮油放在慧秀家后，我们又去拜访了上次送我鸡蛋的老人。老人对中国的感情非常深厚，参加过朝鲜战争，我和金孝珠到他家后，老人非常高兴，非要留我们吃饭，我硬塞给他一些钱后，拉着金孝珠离开了。

因为慧秀和玉姬下午两点要上班，我们在工厂附近找到一家馆子，停好车以后，我们三个进了馆子，馆子面积不大，是一家普通的平价国营餐厅。我虽然想找家高档的餐厅请她们吃饭，但附近除了这家小馆子，没有其他餐厅。

朝鲜除了平壤和罗先的餐饮业发达些外，其他城市的餐饮业相对落后。朝鲜人很少下馆子，加上大部分地方不允许私人开办餐厅，所以找一家餐厅实属不易。

进馆子后，里面只有一桌客人，三名穿夹克的男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花生，桌上的几碟小菜已经吃完了，但酒还没喝完，牛还没吹完，他们又舍不得加菜，所以让馆子里的厨师给他们上了两碟花生。

我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下馆子，引得他们频频回头看我们，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因为三个男人说话声音比较大，比较吵闹，而且他们还抽着烟，把馆子里弄得乌烟瘴气，所以我们几个找了个离他们较远的位置坐下。慧秀悄悄告诉我，他们是工厂的同事。不过慧秀没和他们打招呼，想必关系不怎么样。

我们刚坐下，一名戴白帽子的女厨师拿着菜单过来询问我们吃点什么。馆子里的生意不怎么样，工作人员很少，除了戴白帽子的女厨师，还有一名大妈坐在角落打瞌睡。我接过菜单看了一眼，这里提供的餐食很简单，都是朝鲜很常见的家常菜，

像什么泡菜、明太鱼、辣椒肉丝、炒豆芽之类的菜我一样来了两份。馆子里提供的菜品总共也就五六样，和平壤彩虹号餐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当然价格要便宜很多。四个人，我点了七个菜，而且有几样菜点的双份。

点完菜后，女厨师惊讶地问，你们四个人吃七个菜？我抬起头，看了女厨师一眼，怎么啦？七个菜不够我吃吗？玉姬开口道，七个菜怎么可能不够吃，我们又不是猪，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你点多了，有些浪费。

我跟玉姬道，今天我请客，吃不完也没事。女厨师看着我道，小伙子，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吃不完也没事，咱农民种粮种菜不容易，浪费粮食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

在国内的餐厅，一般顾客点菜少了，可能遭服务员白眼。没想到这次在朝鲜国营馆子吃饭，点的菜多了，居然还受到厨师的思想教育，我竟然还无力反驳。我笑着跟女厨师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肯定能吃完，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听我这么说，女厨师才慵懒地进厨房给我们做菜。因为馆子是国营的，并不以盈利为目的，诱导顾客消费，所以对顾客浪费的行为深恶痛绝。严格来说，他们也没把顾客当上帝，自从我们进店之后，女厨师表情慵懒，态度冷淡，仿佛是我们求着她给我们做菜。

这是国营餐厅和私营餐厅的区别吧，顾客点的菜多了，他们可能还嫌麻烦，因为点的菜越多，他们忙的时间越长。等待上菜的时候，慧秀高兴地道，今天谢谢你们了，又是给我们家送粮油，又是请我们吃饭，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金孝珠跟慧秀道，慧秀姐你太客气了，你们今天愿意和我们一起下馆子，我们才高兴哩。慧秀笑着道，其实下馆子吃饭不划算，下一次馆子的钱，可以买好几天的菜了。

金孝珠和慧秀聊天之际，一名穿夹克的中年男人到柜台前付了账，回去的时候，故意拐到我们桌旁，看了慧秀一眼，这不是我们厂的先进个人金慧秀同志吗？慧秀抬头看了一眼男人道，你也在这里吃饭啊？

男人有些不屑地道，怎么啦？难道这家馆子只允许先进个人来吃饭，不允许我们这些普通工作者来吃饭呀？慧秀笑着解释，当然不是了，厂里的人只要想来，都可以下馆子。先进个人的荣誉，是厂里领导评选的，能落到我身上是我的荣幸。我觉得韩大哥工作也很认真负责，下次一定能评选上先进个人。

男人冷笑一声，只要老林还在当厂长，这先进个人的称号永远轮不到我头上。慧秀淡淡问，话不能这么说，只要劳动积极性高，工作认真负责，每个人都有可能评选为先进个人。

男人瞥了慧秀一眼道，老林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这几次厂里先进个人评选，他把推荐名额都给了厂里的女同志，而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慧秀不同意男人的观点，据理力争，林厂长人挺好的，对咱们厂的工人都很好，谁家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向他反映，他都会积极想办法帮忙解决。

男人嘲讽道，女同志遇到困难，他肯定积极想办法帮忙解决问题。男同志遇到困难嘛，从来都指望不上他。慧秀跟男人道，韩大哥如果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向林厂长反映，我可以帮你向林厂长反映。

男人看了看金孝珠，又看看慧秀道，我知道你和老林关系好，但我姓韩的还丢不起那个人。我遇到困难都是自己解决，不会指望姓林的。男人这么一说，慧秀顿时不知道如何应答了。我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同志好像对林厂长非常不满？

男人的目光从慧秀脸上移动到我脸上，打量我一番，不悦地道，你不像是我们厂的人，可不能胡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对老林不满了？

我本来不想搭理男人，但他对慧秀咄咄逼人的态度，让我替慧秀感到不服，他的话里话外，都是对慧秀评选为先进个人感到不满，认为慧秀和林厂长有一腿。我摸摸自己的左耳朵，又摸摸自己的右耳朵道，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男人见我人高马大，不像容易被欺负的主，不愿意和我打嘴仗，继续讽刺慧秀，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娃都生了几个，偷偷摸摸和男人一起下馆子，你男人知道吗？慧秀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但男人的这句话确实太过分了，把她给激怒了。

她情绪激动地跟男人道，谁偷偷摸摸和男人一起下馆子了，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上次没评选上先进个人，对林厂长有意见可以向上面反映，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慧秀被激怒，男人更加得意了，甩下一句，我才不稀罕选上先进个人，老林每次让你评选上先进个人我都没意见。

男人说完大摇大摆回到自己座位上，慧秀被气得趴在桌上偷偷流泪。我和金孝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她们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一直不说话的玉姬这时候开口安慰慧秀，慧秀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那人就那德性，专门欺负厂里老实的女同志。我看着玉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慧秀和他有什么个人恩怨吗？

玉姬叹息道，哪有什么个人恩怨，上次我们厂里不是评选先进个人嘛，投票评选的时候，他少慧秀姐一票，最后落选了，心有不甘呗。我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对林厂长也感到不满？

玉姬解释，因为林厂长把自己重要的一票投给了慧秀姐。我笑着问，他说最近几次评选先进个人，都是女同志评选上，这是怎么回事？玉姬耐心地回应，咱们制鞋厂几百名工人，女同志占了大半，女同志获选多些不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