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3年12月5日)

随小男孩走了十多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条河，附近不少人在挖沟。小男孩指着人群道，美恩姐在那里，我回家啦。我跟小男孩道，谢谢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小男孩朝我扮鬼脸，转身就跑了。

我又往前走了几百米，发现二十来个人在挖沟挑土。干活的大多是年轻小伙，林美恩不在其中。我正纳闷，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胡伟哥，是你吗？我缓缓转身，见到了林美恩，她肩上挑着两个箩筐一样的东西，面容憔悴，比几个月前黑了很多，瘦了很多。

她上半身穿一件洗得褪色的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沾满泥土的黑色长裤，脚上穿一双雨鞋，扎着马尾，发丝间还沾着几根杂草，额头都是汗，小手搭在扁担上。只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她依旧是那个活泼开朗的林美恩。

见到她这般模样，我鼻子一酸，眼眶一热。我赶紧低下头，不想让她见到我感性的一面。等我用手揉揉眼睛，才缓缓抬起头，笑着说道，是的，我来看你和爷爷了。林美恩放下肩上的箩筐，脏兮兮的手在衬衫上擦了擦，激动地问，胡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我看着林美恩道，才到的，挑土很辛苦吧？林美恩摇摇头道，一点不辛苦，爷爷才辛苦。胡伟哥饿了吧？等我挑完土，就回家给你做饭。我跟林美恩道，我不饿，咱现在就回家吧？

林美恩和我聊天，引起一名男人的不满，男人三十大几的样子，鼻子很大，嘴巴很大，张口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大黄牙，应该是经常抽烟。如果不仔细观察，从远处看，还以为他镶了一口金牙。

我猜他是生产队小队长，他一边指挥大家干活，一边象征性地挖几铲土，劳动积极性不高。现场二十多人，部分人挖土部分人挑土。他们把土放进箩筐，用箩筐挑到几百米外的一辆拖拉机上。

和林美恩一起挑土的话，还有一名四十多岁的大姐。大姐长得粗壮，林美恩和人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但她们的箩筐大小一样，每趟挑的土方量应该差不多。黄牙瞥了林美恩一眼，呵斥道，不要偷懒，有什么事挑完土再说不迟。

林美恩忙给黄牙男道歉，重新挑起箩筐跟我道，胡伟哥，等我挑完土我们一起回去，你在旁边休息一会儿。林美恩转身去挑土，我拉住她肩上的箩筐道，不要挑土了，我们先回去。林美恩看着我，面露为难之色。

黄牙走到我跟前，把手里的铁锹插进土里，双手搭在锹把上，摘下嘴上劣质香烟，上下打量我一眼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好不要打扰林美恩干活。我客气地跟黄牙道，我能跟林美恩请半天假吗？黄牙断然拒绝，出工了就要积极劳动，大家都请假的话，生产任务还能不能完成？

黄牙把我怼得哑口无言，我想了一会，开口问道，生产任务还有多久完成？黄牙叼着烟跟我说话，嘴上的烟随着他说话的幅度抖动。他含糊不清地道，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看大家劳动积极性了，都像林美恩偷懒，两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我和黄牙聊天之际，林美恩又挑上了两箩筐土。她身材瘦小，腰都被肩上的担子压得伸不直，走路的时候双脚有些站不稳，箩筐在肩上晃来晃去。我目测两个箩筐，装了一百多斤的土。见林美恩很吃力，黄牙故意为难她，又挖了几铲土甩进她的箩筐。

我有些不乐意了，跟黄牙道，没看到她都挑不动了吗？黄牙道，每趟挑的土方量都是有规定的。挑不动就不要出工，不要记工分，生产队可不养赖人。林美恩挑土的时候，一名男人和大姐也挑起土准备出发，他们箩筐里的土比林美恩的都要少。

我抱不平道，他们为什么挑得少些？黄牙不耐烦地道，我觉得不少啊，要不你弄个秤来称。见我和黄牙争论，林美恩安慰我，胡伟哥，我挑得动，你不用担心我。见林美恩都这么拼命，我只好在她面前展现我雄性生物的魅力。

我走上前，扯住林美恩的箩筐道，你放下来。林美恩好奇地问，怎么啦？我温柔地道，你先放下来。林美恩弯腰慢慢蹲下，放下箩筐后，我把林美恩往身后一拉，自信满满地道，你让开，让我来挑，哥当年在学校可是运动健将，挑土这种事太简单了，让你开开眼。

林美恩站在一旁，担忧地问，胡伟哥，有点沉，你挑得动吗？我往手掌里吐了吐口水，搓搓手掌，一只手拿着扁担，弯下腰让扁担落肩。黄牙发现我帮林美恩挑土，没有反对。毕竟我人高马大，而且是男人，挑土的效率肯定比林美恩高。

我猛地使劲起身，刚刚站稳，就觉得不对劲。腰间传来咔嚓的声响，林美恩也听到声响。着急地问，胡伟哥，你怎么啦？我尴尬地道，坏了，老腰闪了。我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撑着腰，一动不敢动。林美恩急忙解开箩筐的绳子，箩筐掉在地上，装好的土洒了一地。

她扶着我，满脸焦急地道，胡伟哥，你没事吧？我扶你到旁边休息。我本想在林美恩面前展现男性雄风，没想到腰不争气，两筐土就把腰给整闪了。不是我挑不动两筐土，是因为缺乏运动，挑土的姿势的不对。

我双手扶着腰，林美恩搀着我的胳膊，扶我在一旁的草地坐下。生产队的人见我狼狈样，都笑得很开心。黄牙更是出言嘲讽，看你长得人高马大，原来这么不中用啊，城里人吧？我不服气地跟黄牙道，两筐土算什么，我以前挑四筐土都不在话下。

黄牙瞥了我一眼道，我最讨厌你这样的城里人，干活不行，还喜欢说大话。我想和黄牙争论，林美恩扯扯我的衣袖道，胡伟哥，少说两句，我扶你回家休息。我慢慢站起身，腰伤得不严重，坐着站着不动不疼，但一扭动或用力就疼。

林美恩说要带我回家，黄牙不高兴了。她提醒林美恩，你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如果现在回家，必须按旷工处理，不但不记工分，还要扣掉两天工分，黄牙的语气带着威胁意味。林美恩表情非常为难，她想挣工分，但又担心我的腰。

关键时刻，我使出杀手锏，朝黄牙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趟。黄牙拿着铁锹，大步朝我走来。他看了看我的腰，跟我道，你的腰伤了是你自找的，和我们生产队没关系，你也不要跟林美恩求情，工分的事情我们有自己的规矩。

我二话没说，从兜里掏出一包727香烟，悄悄塞在黄牙手里。黄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手中的烟拿到眼前看了看，顿时两眼放光，惊喜地道，这是好东西啊，送给我的？我微微点头，城里带来的，你拿去抽吧，就是不知道林美恩工分的事能不能……

我话还没说完，黄牙就开口道，工分的事好说，美恩妹子最近干活非常积极，大家有目共睹。工分一分不会少，你虽然不是我们生产队的人，但为我们生产队挑土，这种乐于奉献的可贵精神值得大家学习。黄牙说完，迅速把727香烟藏进口袋，怕被其他人看见。

我笑着问，林美恩现在送我回去没问题吧？黄牙语气坚定地道，完全没问题，美恩妹子不在，今天的生产任务也能完成的，你的腰没事吧，我二叔是洞里的医生，要不要我喊他过来给你看看？我忙摆手婉拒，不用了，我的腰问题不大，休息两天就能好。

我说完又掏出一包727香烟塞给黄牙，指着一旁正在干活的人道，大家干活挺辛苦的，你把这包烟分给大伙吧。黄牙接过烟，有点舍不得分。但刚才他独自收了我一包烟，现在这包他不好意思占为己有。他一咬黄牙道，我去给大家发烟，美恩妹子就放心和你回去吧，大伙不会有意见的。

黄牙态度改变之大，让林美恩感到不可思议。黄牙去发烟后，林美恩惊讶地道，胡伟哥，你送的什么烟给他们的？

我笑着回答，727烟啊，你不知道这款烟吗？林美恩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款烟，爷爷从来没抽过这款烟，这烟贵不贵？我跟林美恩道，不算贵，几十中国元一包。林美恩惊讶地道，太贵了，我半个月的工分都不值几十中国元。

我摸摸林美恩的脑袋，心疼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工分是你凭你自己的劳动挣来的，再多的钱都买不来。你在生产队干活，我送他们烟，今后出工的时候他们不会为难你。林美恩一脸纯真地看着我道，谢谢你，胡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