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骂老黄我不觉得过分，因为老黄要美恩当他傻儿子老婆，这何尝不是侮辱人。黄日正说老爷子欠他们家票，我不感到意外。老爷子申请去挑粪，林美恩开始出工挣工分，家里肯定遇到了困难，我冷冷地看着黄日正道，欠你们家多少票？我帮他们还。
黄日正得意地道，不要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你想帮忙恐怕都帮不了。老头子欠我们家100斤粮票，30尺布票。我跟黄日正道，既然这样我买100斤粮食，30尺布还给你们。黄日正摇头道，那可不行，我们不要粮食和布，只要粮票和布票。
老黄出来当和事佬，语重心长地跟老爷子道，老林，这是何必呢？非得把两家关系闹得这么僵，我们黄家条件又不差，美恩嫁到我们家不会受苦，你也有人养老，皆大欢喜的事情，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老爷子道，你们要是还打美恩的主意，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罢老爷子挥舞起手中钉耙，把老黄和黄日正吓得不断后退。黄日正边后退边放狠话，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三天之内，必须把粮票布票还清，不然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
老爷子很硬气，粮票布票我会还给你们，之前都说三个月内归还，现在要三天之内，这是强人所难。黄日正道，之前是因为觉得你明事理，所以答应三个月内还，谁知道你顽固不化。林美恩天性胆小善良，不喜和人争论，这时候也开口道，黄日正，不许这样说我爷爷。
黄日正看着林美恩道，林美恩，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才不会求我阿爸三番五次，低声下气来你家说媒，你看不上我黄日正说明你没眼光，不要以为这个中国男人能一直护着你，等哪一天他滚回中国，你有吃不尽的苦头。
老黄清了清嗓子，在一旁劝说老爷子，我家两个儿子，看上哪个都可以，你都快七十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哪天就不在了。你不在了无所谓，不用受苦了，但留下你宝贝孙女受苦，也没个人照顾，你放心吗？
黄日正父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在做最后努力。老黄的一番话还真把老爷子说得哑口无言了。老爷子确实年岁已高，他如果不在了，林美恩的确不好办。为打消老爷子的顾虑，我再次跟老爷子保证，您不要担心美恩，将来我把美恩带到城里生活，给她在城里找个好婆家。
老爷子满怀期待地问，你真能把美恩带到城里生活吗？我握着老爷子干枯粗糙的手道，我说到做到。黄日正父子不约而同笑了，把我的保证当成笑话。老黄毫不客气地道，老林，你年纪虽然大了，但脑子不糊涂，你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不说到城里生活，就是去一趟城里，通行证都不好办理。
老爷子也觉得我说话不靠谱，严肃地问我，你刚才不是开玩笑的？我看看林美恩，又看看老爷子道，那看您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了，相信他们，就当我开玩笑，相信我，我决不食言。
黄日正认为我吹牛，不屑地道，我看你就是个骗子，你一个外国人，三番五次来我们村，肯定不怀好意，你是看美恩长得漂亮，想骗美恩吧。
林美恩立刻维护我道，黄日正你不要胡说，我相信胡伟哥，她说能带我到城里生活就一定能做到。黄日正拍起大腿笑，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天真呢，他说能带你到城里生活，你就能到城里生活，他说要带你到伟大首都平壤生活，你是不是也相信？
月光落在林美恩脸上，她一脸认真地望着我道，只要胡伟哥说的，我都相信。黄日正道，这人啊，有时候就没有自知之明，是农民的命，就老老实实出工挣工分。咱们村，包括附近几个村，就没谁农村人变成城里人，你不知道城市户籍有多难获得吗？
林美恩道，谁说农村人就不能成为城里人，隔壁村老张的儿子不就变成城里人了吗？黄日正笑道，你知道人家老金的儿子怎么成为城里人的吗？人家在部队当兵五六年，在抗洪抢险任务中，丢了半条命，立了一等功，用命换的城市户口，咱们能和人家相提并论吗？
黄日正虽高傲，但提到老张的儿子，心服口服。林美恩道，张成海是英雄，他获得城市户籍是应该的，但他这个英雄也是咱们农村出去的呀，说明咱农村人通过努力，同样可以成为城里人。
黄日正道，你要相信这个骗子我也没办法，我猜这个骗子来我们村是偷偷来的，没有办理通行证。黄日正对我态度恶劣，我没必惯着他，轻蔑看了他一眼，我有没有办理通行证，和你有什么关系？
黄日正道，当然有关系了啊，我们所有朝鲜人都有监督的权利，防止外国间谍势力到基层搞破坏。林美恩着急地道，你污蔑人，胡伟哥是个好人，才不是间谍。
黄日正道，他要不是间谍，把通行证拿出给大家看看。黄日正说完，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我。我临危不乱，立刻反驳道，我有通行证也不给你看，因为你没有资格检查。
老爷子这时候帮腔道，就算没有通行证，也不能说明是间谍嘛，我和胡伟认识很久了，我相信他的人品，不可能是你们口中的间谍。老黄发话，林老，这你就不懂了，你没看过谍战片吗？间谍都会伪装，把自己伪装成大好人，实际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反驳道，你们父子长得很像间谍，你们才是间谍。黄日正淡淡一笑，我们是不是间谍你说了不算，但你是间谍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你拿不出通行证，我们可要报告大队长了。我们这里可不能随便收留外国人。
黄日正的语气带着恐吓的成分，老爷子和林美恩可能也知道我没有通行证，所以不知道如何帮腔。恐吓完我之后，黄日正又开始恐吓老爷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收留间谍，那可是叛国大罪，美恩这孩子都要被连累。
我冷冷地道，我有通行证，但你们没资格看，你这样给人扣帽子有意思吗？黄日正道，很有意思，我黄日正最大的爱好就是抓间谍，批斗反革命分子。我冷笑道，就你这种品德败坏的人，还批斗人呢，只有挨斗的命。
黄日正盯着我道，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你撞瘸我家猪的事，不会这么轻易算了。明天我会来找你，你别想着今天逃跑。黄日正说完，拉着母猪打道回府。老黄也跟着离开了。
他的弟弟不时回过头，傻乎乎地喊姐姐。等他们离开后，我们回到屋里，老爷子焦急地问我，你到底有没有通行证？没有的话就连夜出发吧。你离开后，他们没有证据，也不会把我和美恩怎么样。
我尴尬地摸摸头道，我确实没有通行证，但身上有一份证明，不知道管不管用？老爷子道，什么证明？你拿出来我看看。我怪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金正旭给我开的证明。
老爷子文化不高，我还担心他看不明白证明。我把证明递给老爷子，老爷子拿着证明靠近煤油灯仔细看了一眼，满脸震惊地问，国防委员会开的证明？
我笑着道，是啊，前些日子我去平壤参加朋友婚礼，他担心我出行不便，就给我开了个证明。老爷子的手开始颤抖，显然他看得明白证明上公章。他双手拿着证明还给我，这东西很重要，你要收好了，千万不要弄丢了。
林美恩好奇地问，爷爷，这是什么证明？我也要看。老爷子怜爱地笑道，你就不用看了，有了这份证明，他们不会把你胡伟哥怎么样。
看到证明，老爷子知道我刚才说带林美恩到城里不是吹牛，再次跟我确认，胡伟，你说将来我不在了，你带美恩到城里生活是真的吗？我点头道，我早就把美恩当成亲妹妹了，不管我将来在不在朝鲜生活，我都竭尽所能带美恩到城里，给她弄一个城市户口。
老爷子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跟我鞠躬感谢。我哪里受得起，赶紧扶老爷子坐下。林美恩跟老爷子道，爷爷，您一定长命百岁，我要一直陪着爷爷。老爷子拉住林美恩的手，傻孩子，人都有那一天，爷爷也想多陪你几年，看你结婚生子，找个爱你的人照顾你，那样爷爷也就瞑目了。
谈到生死问题，氛围有些伤感。我立刻转移话题，问老爷子，黄日账说您欠他们家粮票和布票怎么回事？老爷子叹息道，这也怪我，上个月腰扭伤了，躺了半个月不能出工，不出工就没有工分，就不能分配到口粮。就在那个时候，老黄给我送了些粮票和布票过来，我其实不想要的，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