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24年1月18日)

女人怀里的孩子哇哇在哭，男人和保安理论，保安气势汹汹，把男人往宾馆远处推。男人跟保安道，我进去找一个人，找到我们就走。保安拎着男人的衣领道，我看你不是来找人，是来捣乱的，这里是涉外宾馆，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惠山宾馆的确是涉外宾馆，本地人不能入住。年轻夫妇来城里次数少，对涉外宾馆不了解。男人继续跟保安解释，我不是来捣乱，我的一个中国朋友住在里面，他叫胡伟，你不让我进去也可以，能帮我把他喊出来吗？

保安不耐烦地道，我们这没有叫胡伟的顾客。男人继续争辩，我问胡伟的弟妹了，她告诉我胡伟就住在这里。我顿时想起表弟妹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说年轻的夫妻想要当面感谢我，我猜出怎么回事了。

保安嫌弃地道，就你们两个乡巴佬，怎么可能认识中国人，你们再不离开，我就喊人民保安来带你们走。保安势利的嘴脸毕露无疑，我快步来到年轻夫妇跟前，跟男人道，孩子没事吧，你们来找我什么事？

我突然出现，年轻夫妇非常高兴，他跟保安道，我就说胡老板住你们这里，你们还说他不在。保安瞥了我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我跟保安道，我就是胡伟，来你们这住宿。保安盯着我道，我问你什么身份，是跟团的游客，还是外交人员？

我跟保安道，我是在朝鲜做生意的中国商人。保安继续盘问，你在我们惠山做生意？我笑着回答，我在罗先做生意。保安道，你在罗先做生意，来我们惠山来干什么？我跟保安道，我来走亲戚。保安道，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我看了一眼保安，跟他道，你没资格检查我的证件。保安道，你说你是外国人，在我们这里住宿要提供相关证件。我跟保安道，办理入住时我自然会提供证件。

保安道，你不把证件给我检查，我不能放你进去。我跟保安道，谁说我现在要进去，我等会再进去。说完，我拉着男人的胳膊道，我们到那边去聊。

男人憨厚地笑道，胡老板，我们已经带孩子去医院看了，医生说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营养不良，黄疸高。多补充营养，观察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在市场上随便买了件礼物送给你。

我笑着问，你们太客气了，还给我买礼物？男人从蛇皮袋里拿出一只老母鸡，塞给我道，胡老板，您一定要收下。我看了一眼母鸡，尴尬地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对我来说，一只鸡算不上贵重礼物。但对朝鲜人来说，母鸡是难得的好礼物。

男人跟我道，拿回去炖汤补身子，你不收我不走。男人的真诚让我感动，我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保安，他正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见男人塞鸡给我，他忍不住笑了。

男人送我母鸡是他的心意，我再推辞下去，怕他误会我瞧不起人。无奈之下，我拎住鸡爪，收下了母鸡。男人高兴地道，谢谢胡老板，明天我们就回去了，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

我跟男人道，路上注意安全，有缘自会再见，你们今晚住哪里？男人跟我道，还是住国营旅馆，你今晚不住国营旅馆了？

哄孩子的女人开口道，胡老板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天天住国营旅馆。他就应该住高档的旅馆，等哪天你有钱了，也带我住高档的旅馆。男人憨笑地问我，胡老板，在这里住一晚多少钱？我看着他回答道，三五百中国元一晚。

男人惊讶地道，太贵了，我有钱了也不住这种旅馆，三五百中国元能买好多只母鸡了。女人嫌弃地道，瞧你那点出息。男人怜爱地看着老婆道，我再没出息，还不是娶到你这么勤劳的老婆了。

女人看了我一眼道，胡老板，你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男人拎起蛇皮袋，带着女人离开。宾馆外围一片漆黑，他们回到市区要走很长时间，我拎着鸡追上去问，你们怎么回市区？女人咧嘴笑道，走路回去啊，我们又不会飞。

他们带着很多行李，还抱着小孩，走回去肯定累。我虽可以开车送他们回去，但我也有些疲惫，我看了一眼宾馆旁的停车场，一辆出租车停在里面。我跟男人道，你们等一下，我叫个车送你们回去。

男人忙拒绝道，胡老板，不用那么麻烦。我来到出租车旁，一名司机坐在里面玩手机。在朝鲜，出租车司机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我敲敲车窗，司机摇下车窗，笑着问，同志，要去哪里？

我指着站在远处的年轻夫妇道，能把他们送到市区吗？见两个农村人拎着大包小包，抱着孩子傻笑着看着我们，司机好奇地问，他们是你什么人？我跟司机道，我乡下的朋友，多少钱能送他们到市区。司机道，他们带的行李多还带了小孩，十美金送他们去市区。

我知道司机坐地起价，也没跟他还价，掏出十美金给他。付完钱我朝年轻夫妻招招手，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出租车旁边。出租车司机打开后备箱，跟男人道，行李放后面。男人打量一圈出租车，尴尬地道，坐小轿车回去？我看还是算了，我们没钱坐小轿车。

司机笑道，这位大哥已经付钱了，你们把行李放好，我们马上出发。男人低声问我，你给了多少钱？我跟男人道，十美金。男人惊得嘴巴张大，半响才跟我道，你把钱要回来，我们还是走路回去。

见我和男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司机探出头问，你们到底走不走？我跟司机道，走，马上就走。说完，我就拎起一个包扔进后备箱。男人虽心疼钱，觉得坐轿车回去不划算，但在我坚持下，他还是决定奢侈一回。

他们带的行李有点多，后备箱塞满都没塞下，还在后排放了两个包。看到这些，司机都无奈地摇头。我拎着母鸡站在停车场，目送他们离开。

等出租车驶离停车场，我才朝宾馆走去。我刚靠近宾馆，就被保安拦住了，他盯着我手里的母鸡道，你不能进去。刚才我为年轻的夫妻说话，惹得保安不高兴，而且我说他没资格检查证件，让他丢了面子。

如果不是看我穿着光鲜，他肯定当场就把我拿下。我笑着跟保安道，我要进去办理入住，你把我拦着，我怎么办理入住？保安冷冷道，我们这是高档宾馆，用来接待贵宾的，你没有资格进入。

我跟保安道，我拿证件给你看，我以前在你们这里住过。保安别过脸道，我没有资格检查您的证件。我跟保安道，是你不看证件的，不是我不给你看。我径直就朝宾馆大厅走去，保安伸出胳膊挡住我道，你不能进去。我生气地道，你给我让开。保安不为所动。

和保安争论之际，一辆大巴车缓缓驶进停车场，下来一群穿白衬衫的男人和一名短发美女。穿白衬衫的男人们，应该就是保安口中的贵宾，他们下车之后相互握手，握手完毕，朝宾馆走来。

一名胸前戴徽章的男人走在最前面，他应该是朝鲜人，跟在他身后的几名男人应该是中国人。戴徽章的男人见保安和我在争吵，用朝鲜语和保安交流几句，大意问保安为什么和我吵。保安说我不配合检查，入住酒店不肯出示证件。

见我穿的体面，但手里拎着一只母鸡，朝鲜男人感到好奇。他居然用中文跟我打招呼，同志，你是中国人？我微微一笑，跟男人道，是的，我在罗先做生意，来惠山出差，想入在这里入住，但这位小哥不让我进去。

短发美女走过来，用中文道，你住酒店怎么还拎一只鸡，也难怪人家保安拦你了。短发美女也是中国人，她说完捂嘴笑了。

短发美女旁边的男人道，这你就不懂了，母鸡炖汤很好喝。他们笑着用中文交流，态度友善。一番交流下来，我才知道除了戴徽章的男人，他们都是中国人。其中两名在使馆工作，短发美女是驻朝记者。

保安说我不肯配合检查，我立刻掏出证件，戴徽章的朝鲜男人看过我的证件之后，严厉地训斥保安，让他给我鞠躬道歉。我也给足了保安面子，他给我鞠躬后，我也给他鞠了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