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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眾生相
小重山|穿越中亚:走进粟特,生活在乌兹别克斯坦的塔吉克人
丝路文化局
没有什么比古代丝绸之路更能激发我们探索世界
2024年9月3日

(原文發表於2024年8月26日)

的相机充电器坏了,这个小店居然有同款,令人激动不已。
对于我而言,没有充电器,相机无法使用,是大事情。于是,我双管齐下,一边委托房东小哥卡默儿拿去维修,一边按他的指点找摄影器材店。过程还算顺利,雷吉斯坦对面的一家综合器材店就有充电器。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东莞制造”,无奈苦笑。他开价15万苏姆,打开淘宝一看,人民币30元。我说:“我就住在产地附近,不是这个价格。”他说:“淘宝上确实便宜,但我们通关费用很高。”然后拿出一个本子,让我看通关清单。商品那么多,又是乌兹别克语,我哪里看得明白?
?雷吉斯坦,塔吉克人在表演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10万苏姆成交,约合人民币80元。正好电池已经显示橙色预警,便一边充电,一边和老板聊起来。
他叫法耶兹(Fayaz),塔吉克族人,果然能说会道。当然,他知道淘宝、阿里巴巴,也经常去义乌和深圳。我调侃道,一块充电器居然卖我这么贵?你肯定赚了不少钱。他嘿嘿讪笑,顾左右而言他,问我来乌兹别克做什么,撒马尔罕怎么样?聊得兴起,他拿出一盘水果,让我不要闲着。我好奇地问:“现在是斋月,你不在乎吗?”他笑道:“我们啊,一半一半。”虽然是斋月,但乌兹别克斯坦人根本不介意,街头没有哪家饭馆会因此而歇业。
?雷吉斯坦遇到的该国军人
实际上,在中亚五国的塔吉克人是个异数,他们自认为与波斯同源,推崇波斯文化,尊崇波斯先贤,过波斯诺鲁兹(Nurouz)节,与突厥化的其他民族有本质的区别。法耶兹告诉我,撒马尔罕和布哈拉地区讲塔吉克语。也就是说,这两座中亚名城原本是塔吉克人的地盘,粟特人的故乡。因沙皇俄国时期划归乌兹别克斯坦,造成许多争端。塔吉克斯坦将分裂归咎于乌兹别克人,曾经和乌兹别克斯坦水火不容,甚至引起边境冲突。
法耶兹和他的祖先一样,丝绸之路就是他的摇钱树,给他带来滚滚财源。不同的是,以前的丝绸茶叶瓷器,变成了今天的电子产品。他也不需要赶着骆驼穿越沙漠前往长安,只要一封电子邮箱,就有人送货。他说,明天他要去塔什干,因为又有一批货抵达。
?小学生配合我拍照
卡默儿发来信息,说充电器修好了,并邀请我和他们共进晚餐。福无双至今朝至,令我愁肠百结的事情轻松解决,而且得到双保险。
辞别法耶兹,打车回家。司机居然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真是“乳臭未干”。他会点儿英语,问我哪里人,答曰“黑桃哎”。我开玩笑:“偷跑出来开车的吧?你妈妈知道吗?”他认真地说:“家里人知道。”乌兹别克斯坦物价低廉,薪水当然也不高。他课余时间跑车,补贴家用也未可知。
?一个粉色娃娃
很快到达住处,我掏出一叠钱,让小司机自己挑。他只拿6000苏姆,我又加了2000,算是奖励。不记得在哪儿看过一份调查报告,乌兹别克斯坦是世界上治安最好的的国家。虽然我对此有所怀疑,但在乌兹别克斯坦旅行,的确很轻松,不用绷紧神经。记得前一个晚上,我因找不到小区入口,四处乱撞,两个年轻人一番打听,直接开车将我拉到门口。
卡默儿在一家中国公司工作,去过成都,会几个中文名词。有时突然冒出一句,反而让人莫名其妙。他老婆叫肖伊拉(Shoira),娇小玲珑,所学即英语专业。他们很努力,平时也用英语交流,肖伊娜说:“卡默儿如果完不成自己制订的科目,就坚决不吃饭。”听得我直竖大拇指。他们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有点绿色蔬菜就行,其他随意。
?卡默儿小两口
他俩很快乐,当晚做一种薄饼,卡默儿甚至能表演“掂锅”。中亚人喜欢甜品,家里常备樱桃酱、番茄酱、草莓酱之类。至于蔬菜,除了几根漂在清水里的芫荽,他将阳台上盆栽的生菜叶摘下一把,丢在清水里,算是我要的“绿色蔬菜”。他问我喝不喝酒,当然。他便跑到楼下,拿上来几瓶啤酒。我问一瓶多少钱,他说5000苏姆,价格和中国差不多。我在外面餐馆里吃饭,一瓶至少要3万苏姆,卡默儿听得真摇头。按照他的说法,撒马尔罕人均工资100多美元,平均房价每平方米约500美元。
?抓饭
塔吉克人喝茶也有讲究。肖伊拉现场示范他们的待客之道:先将茶汤倒入杯中,略微摇转,再返回壶里,如是者有三,最后双手端给客人,以示尊重。我跟他们讲中国的功夫茶,盖碗茶,罐罐茶,酥油茶,虽然他们嘴上赞叹不已,估计听得稀里糊涂。
我问他俩,作为塔吉克人,生活在乌兹别克斯坦,对两国的争端有什么想法?卡默儿说:
“我们都出生在乌兹别克斯坦,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喜欢撒马尔罕,也只是一个软件工程师,不怎么关注政治和历史,所以没有太多想法。”
“你知道吗?撒马尔罕曾隶属于中国。”
“真的?”他瞪大眼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确实,中国唐朝,也就是1300多年前,曾统治过中亚,称撒马尔罕为康国,置康居都督府。若在以前,你们就是康国人。”
“哇呜,我记起来了,中文有些词和我们一样,比如‘尘’,塔吉克语叫‘Chang’,读音完全相同。”
“啊,还有这种情况?”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你应该参观阿夫罗夏伯,也许能发现点什么。”我表示明天会去。
?雷吉斯坦前的年轻人
国内与丝绸之路相关的著述中,经常探讨“胡风东渐”(Exotic flavor)。从动物植物商品到语言宗教文化,几乎无所不包,不论胡麻胡萝卜,还是胡姬胡旋舞,抑或博物馆里的罗马碗、波斯罐,都是我们“拥抱世界”的最好证明。那么,我们华夏文明向外传播的趋势如何?从现在的情况看,令人气馁。除博物馆里面的瓷器、钱币和零星汉语书简,其他方面鲜有“汉唐余韵”。或者说,中亚人的现实生活中,几乎看不到中国文化的痕迹。
?旅游女警察
话说回来,撒马尔罕是粟特文化的中心,曾被定义为古丝绸之路的终点。塔吉克人失去撒马尔罕和布哈拉后,因为爆发内战,根本来不及反应。阿富汗前北方联盟军事领导人马苏德(Ahmad shah masoud)宣扬:“到撒马尔罕做乃玛兹(Namaz)。”这句豪言壮语,点燃了塔吉克人的激情,他们把国家分裂归咎于乌兹别克人,导致两国争纷不断。如今看来,撒马尔罕发展还好,而塔吉克斯坦却是中亚最穷的国家。
卡默儿对这些似乎不感兴趣。除却工作,他喜欢旅行和户外活动,推荐我到撒马尔罕北部山区徒步;他拿出到印度旅游时拍摄的记录片给我看,讨论骑自行车环游中国的可行性。我想着,撒马尔罕经历无数次的割裂与破坏,当地民族或许已经适应了这种变化?更何况自独立以来,除安集延事件,乌兹别克斯坦确实是中亚安定和谐的典范。
民族和历史是孪生姊妹,过分强调容易滋生仇恨,而淡化概念则没有凝聚力。如何打好这张牌,确实需要殚精竭虑。一招不慎,则会将人民带入仇恨和战争的深渊。新生代的年轻人对民族和历史也许有自己的看法,确实不应该背上过重的包袱。
?总统像前拍婚纱照,完全西化
我问去沙赫里萨布兹如何坐车,他说搭乘雷吉斯坦对面的“合租车”(Share Taxi)。再问多少钱,答曰3万苏姆。他边说边叫来肖伊拉,两人即兴表演:
“沙赫里萨布兹,沙赫里萨布兹,……”肖伊拉装作“拉客仔”,一边招手一边呼喊。
“多少钱?”卡默儿装模作样地上前问。
“5万。”
“不不不,2万。”
“3.5万?”
“3万,不能再多了。”
“OK!”
他俩像表演小品一样展示砍价过程,生动幽默,让我想起中国汽车站的“拉客仔”,笑得我直不起腰来。
?漂亮的圆顶建筑
我知道粟特人善“胡旋舞”,撒马尔罕尤盛。安禄山晚年腹垂过膝,重三百三十斤,“至玄宗前,作胡旋舞疾如风焉”。白居易写杨贵妃跳胡旋舞:“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圆转,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后来安禄山造反,杨贵妃在马嵬被赐死。在中国文人笔下,胡旋舞就是个祸根。
我便打听这“胡旋舞”,他们说剧院有。可惜没时间观看,因为我答应明晚请他们吃饭。其实,他们家条件简陋,甚至有时没有热水,但相处愉快,倒也不必计较了。他俩对我的评价是:“印象深刻,用笑容摧毁了语言障碍,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显然,表扬的同时,也暗示我英语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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