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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眾生相
炸鸡店里的巴基斯坦女孩
一万個夏天
2025年5月12日

(原文發表於2025年5月7日)

《炸鸡店里的巴基斯坦女孩》

纽卡斯尔唐人街门前,有一家开到深夜的炸鸡店,Chicken Cottage。我在忙碌到焦头烂额的日子里常去那里吃快餐,赶论文、开组会,深夜回宿舍前,总要拐进去带份 汉堡、鸡翅、薯条,热腾腾的垃圾食物总能给饥饿的夜晚带来一点温存。

那家店的老板是巴基斯坦人,个子不高,总戴着一顶褪色的棒球帽,卷曲的头发从帽中冒出。习惯在炉灶边挥着长夹子,身上永远有种炸鸡油的气息。

五月的某个晚上,晚风也宜人。又是开完组会的时候,饥饿让我推门进去,发现柜台后的人变了。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印度模样女孩,黑色长发扎得整整齐齐,眉眼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整齐发亮。

我愣了一下,她先开口:“你是中国人吗?”

我点点头:“是呀。”

她眼睛一弯,笑着说:“我们两个国家很熟呢。”

我也笑了,大概知道她指的是哪一种“熟”。是联合国大会的点头之交,是那种政治上的互相牵制和利益的靠近。但那一刻,面对真实的微笑,谁在乎这些政治呢。

我接过她递来的汉堡和炸鸡,顺口说了句:“Shukriya。”

(印地语:धन्यवाद/  )

(谢谢 )

她眼睛瞪大了:“你会说 Hindi 啊?”

我咧嘴一笑:“只会几句。”

随后,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Meya naam Steven hei, Kaise jee rahe hain?”

(印地语:मेरा नाम स्टीवन है। आप कैसे जी रही हैं?)

(我叫Steven,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一下笑出声来,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语言。

她转头叫来了在后厨炸鸡的哥哥,还有几个我从没注意过的亲戚模样的男人。他们都笑着围过来,赞赏地说我讲得不错。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坐在后排正在啃鸡翅的 印度同学Anku,说:“跟我的印度朋友学的。”

他们纷纷点头,也和印度同学Ankush挥手打了招呼~彼此笑着,语气热情,语言的碎片,真是不可思议,文化总能一下缩短人们的距离。

她也还在上学,有时帮哥哥看店,后来每次再去,我总是对她笑笑。她也记得我。有一次,我笑着说:“我新学了一句脏话,要不要听?”

她眼里亮晶晶的:“好呀。”

我低声说了句:“Bhenchod。(sisterf***er,相当于英语的“motherf***er,但是对于印地语来说更像是 woc 的随口骂)”

她一愣,然后笑疯了,边笑边说:“你太坏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她笑得开心,我却有点局促了。

 

之后的几次,她总是偷偷多塞我一点吃的。明明只点了 Single Meal Deal,却多给我一个鸡翅或多一个汉堡。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后来干脆有一两个月没再去。

直到离开英国前,我又去了最后一次。

她看见我,第一句话是:“你去哪儿了?这么多个月都没见你。”

我只能笑笑:“最近功课太忙了。”

她看着我,半真半假地盯着我,最后低头皱皱鼻子:“你骗人。”

我没有解释。

门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得她额前头巾轻轻摇晃。店里还是那股炸鸡的味道,咸香、热气、油腻,却又那么熟悉。

我们聊了几句就各自忙去了,我提着食物走出门口,站在唐人街的路灯下,看着那家小店的灯光映着招牌微微晃动。

 

梦回最近巴基斯坦和印度爆发的空战,

我在想,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类——会笑,会饿,会疼,会忍不住和陌生人靠近,再慢慢别过脸去。

我又想起那个下午,在炸鸡店里,印度朋友Anku坐我身边,我们一起分享热腾腾的食物。那一刻,没有国界,没有立场,只有嘴角的油渍和笑意。

那些真实的瞬间,比地图上任何线条都更难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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