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4年4月20日)

今年4月1日，我收到我們同濟慈善會北京辦事處主任陳函思的來信，在來信中陳函思問我，是否可以考慮接受一項最近收到的由“基金會中心網”向我們提出的資助項目。

根據我對陳函思的了解，我認為她雖然覺得，這個基金會中心網所提出的資助項目，有些偏離我們日常的資助範圍，但是她內心應該是傾向於支持這一項目的。在過去和陳函思的一起工作的一年半中，我發覺陳函思和我年輕時很相像。譬如她和我一樣，很有主見、很有承擔、很能吃苦、很有衝勁、而且也像我年輕時一樣,如飢如渴地學習知識和忘我工作。但是她的性格比我溫和、脾氣比我好，所以我認為她只要繼續努力踏實地工作，和虛心學習，她將來的成就一定會超過我。為此我常常以她為榮, 並非常樂意將我在人生中積累的經驗，傳授給她，讓她快速地成長和成熟，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遇到可造之才並不是容易的。

回憶我的過去時，令我感到非常遺憾的是,在我年輕時, 經常為工作和父親發生爭執、也經常向他發脾氣, 也因此常常會令父親感到難堪和不快。其實我雖稱不上是一個很聽話的女兒，但是我絕對不是一個不孝順父母的人。當時我常常對父親發脾氣的原因是,我認為父親過份干預了我的工作、侵犯了我的自主權和限制了我發揮能力的機會。另外，我對父親常常在我身旁指手劃腳，囉哩囉嗦感到非常的反感。其實，現在回頭看看，我覺得父親是我的老闆，他干預我的工作，並在我工作時從旁指點也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但當時我就是按捺不住我的壞脾氣。

當然我和陳函思並非母女關係，而且陳函思的脾氣和我年輕時相比是要好得多的。但是由於我內心真的是把陳函思當作自己的小輩，所以為了避免陳函思對我產生反感，我在一般情況下，除非陳函思來徵求我的意見，我不會主動去干涉她的日常工作和限制她在工作中的自主權。我曾告訴她，要將事情做成功的話，必然有困難，也難免犯一些錯。但我認為犯錯並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總結經驗，不接受教訓，和不改正錯誤。我也曾告訴她，她決定做任何事情前，認為自己能決定的事情，可以在事先不徵求我的意見，但她必須考慮後果。如果她在作出決定前，沒有徵求我的意見，那麼萬一出錯的話，她必須承擔責任。而如果她在作出任何決定之前，事先徵求我的意見，並按我的意見辦事的話，那麼出了錯的責任由我承擔。也因此，在她希望聽我的意見時，我會在尊重她意見的前提下，很耐心地將我認為我和她的想法和看法存在差異的地方告訴她，供她參考。

這次陳函思在來信中說：

【基金會中心網是一個民間组織是學習美國Foundation Center而建的，旨在推動公益行業的發展。這次他們想做的是一套基金會評估認證的體系（有點像ISO認證)，旨在推動行業自律，引領行業走一條更健康的路。主要原因是現在的基金會太亂了，有洗錢的、有不作為的、有管理混亂的、有資源亂投放的等等。我們有幾方面去了解過中心網的人員，我的看法是他們確實是出於為行業好，來發起這個項目，他們有一定的號召力和能力，也有足够的領導層支持。可是我的估計是这個項目做出来的效果肯定不會有想象中那麼好，但它可以告訴行業方向應該是怎樣的。總的來說是一件好事，應該做的事，但質量很有可能高不了。】

自從2009年10月16日起，我主持澳門同濟慈善會的工作。不過由於近年來澳門的經濟狀況良好，澳門人的生活和福利都有大幅度的提高，而且澳門慈善機構衆多，所以我覺得在澳門，我們同濟慈善會能做的實在不多。我心中的計劃是除了【中葡雙語人才培養計劃】和【長青老年活動中心】的工作由澳門同濟慈善會總部負責外，將真正幫助弱勢群體的慈善工作放在內地。但是，由於慈善工作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而我對在中國內地從事慈善事業的團體和個人完全不認識。因此我對我們同濟慈善會，究竟應該從哪裡入手開展工作是完全沒有概念的。不過我這個人很死心眼，我對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就會千方百計地去想辦法做成功。當然如果我按照以往一貫的做法，將錢捐給專業的慈善機構，任由他們經營，可能是最省力的做慈善的辦法。但是我想既然我們自己成立了慈善會，那麼我們不但應該直接參與到慈善工作中，而且必須熟悉和了解這個行業。

大約在兩年前，正在我苦於無法入慈善事業大門的時候，我通過原澳門特別行政區外交公署原燾大使，認識了設於北京的【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的理事長魏久明先生。雖然我和魏久明先生素無謀面，但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就談得很投契。也因此我即時在【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中的諸多項目中，挑選了兩個項目和他們合作。合作方式是由我們出資，他們作具體操作。在項目進行的期中和期末，由我們派員檢查項目的進度和成果。自從和【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合作的那天起，我們同濟慈善會踏出了在中國內地的慈善工作的第一步。因此我內心對【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一直非常感恩。因為是魏久明理事長和【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將我和同濟慈善會領進了中國慈善事業的大門，他們是我們同濟慈善會在慈善道路上真正的啟蒙人。如果澳門同濟慈善會日後在慈善的道路上有所成就的話，那麼【中華兒童慈善基金會】和他們的工作人員可說是大功臣。不過，我們澳門同濟慈善會，真正開始對中國慈善事業有些了解是，在一年半前陳函思去北京工作時開始的。

大約在一年前，我們同濟慈善會的北京辦事處開始運作。自從那時開始，我會常常聽到一些有關這個行業的傳聞。雖然直到今天，我對這個行業還是十分陌生，也可說是一個門外漢，但是當我聽到的各種傳聞時，我常常會對其中反映的情況，感到欣喜、感動，擔憂、憤怒甚至震驚。而令我感到非常不安的是，令我內心擔憂、憤怒和震驚的傳聞，遠比令我欣喜和感動的要多。我為一些具有強大的籌募資金的能力的大慈善機構，由於內部管理混亂、資源亂投而造成的不作為現象感到擔憂和憤怒。也常常對一些弱小的NGO組織，在沒有足夠的資金和政府的支持情況下，努力地、熱忱地為幫助弱勢群體而艱苦奮鬥的事實而欣喜和感動。更為一些打著行善的旗幟，招搖撞騙、謀取私利、甚至洗黑錢的團體和個人感到憤怒、震驚、揪心和不恥。

當我4月1日在收到陳函思來信後，我仔細地思考了這個問題。陳函思說得沒錯。這個項目的確是偏離了我們日常的資助範圍，但是我認為如果要求我們資助的【基金會中心網】做這件事的目的,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是，旨在推動行業自律，引领行業走一條更健康的路。那麼對我來說，這就絕對是一件值得支持大好的事情。當然我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要把任何一件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做的事情做成功，都是非常困難的。

我認為雖然【基金會中心網】是一個效法美國Foundation Center而建成的，它們成立的目的是旨在推動公益行業的發展。但是美國和中國的實際情況存在很大的差別,美國人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和我們中國人也有所不同，中美之間的文化差異也非常的大，所以在美國成功的事情在中國不一定成功，而反過來，在中國成功的事情也不可生套硬搬到美國去。另外，我們中國是一個地大物博的國家，我們中國地區和地區之間、人和人之間的貧富差距也特別的大，再加上因為規範私募基金的法律不齊全，所以雖然我們近年來在經濟上取得了突飛猛進的成就，但是在公民道德，品質教育上却出現了嚴重缺失的情況下，相信【基金會中心網】推出這個項目是，很難在短期內獲得成功的。

儘管我認識到了上列的問題，而且我也預計到我們對這個項目的資助，未必能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支持這個項目。因為我覺得凡事總有個開頭，而且好事也難免是會多磨的。但是只要我們認定是好的事情，做個開荒牛、走些彎路也在所難免的。而且我們做總比不做强。而且有些事情，在短期內看不到成績，並不表示永遠不會有成績的。但從長遠眼光考慮，這件事如果能做成功的話，很可能對中國慈善事業的未來發展有深遠影響的。其實我也常常想我目前在進行的中葡雙語人才培養計劃，在短期內，可能是看不到具體的成績和效應的，但是誰都不能預測，在20年或30年以後，我們同濟慈善會在這一方面對國家和社會可能作出的貢獻。

想到這一刻，我馬上提筆向陳函思作出了如下的回覆：

【我認為這個項目可以支持其中一部分資金，因為這是規範和引領行業走向正規化的一個積極措施。至於實際效果怎麼樣，取決於辦這件事的人員的能量和其它環境，現在很難預計，極有可能是不理想的。不過有心理準備也是有必要的。】

寫到這裡，我又突然想起了最近在報紙上看到有關FaceBook創辦人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於2014年1月2日，被美國「慈善紀事」周刊(Chronicle of Philanthropy) 評為2013年全美第一慈善家，因為這個年輕人去年一年的捐款高達了幾近10億美元。報章也同時報導了，馬克‧扎克伯格效法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Bill Gates)，每年只收取１美元的年薪。並被人們冠以“蓋茲第二”的美譽。

在讀到上述這則報章報導時，在我心中產生對這位年輕人肅然起敬的感覺同時，也想到了為什麼在美國事業成功並成為富翁的人，大多數都會將他們擁有的財富捐獻給慈善機構。但是在我們中國雖然富有的人也很多，但是真正像比爾‧蓋茲和馬克‧扎克伯格那樣將財富捐獻給慈善機構的却不多。我相信其主要原因是中國對規範慈善機構管理的法律不齊全，政府對慈善機構的監督欠缺，因此造成了在中國的慈善機構中，出現了“有心無力”或“有力無心”的不正常狀態，和人們對慈善機構的不信任。特別是中國紅十字會的郭美美事件曝光後，社會上普遍產生了對各大小慈善機構採取懷疑和不信任的抵觸情緒，因此這件事對中國慈善行業的發展起了極大的消極的、負面的影響。也因此我認為一切有益於慈善事業發展，並且是在我們澳門同濟慈善會能力所及範圍內的項目，我們都是應該支持的。

在將近結束這篇文章時，我從微信中收到了陳函思的信息，她說：“我這幾天在想，我覺得我們應該做更多的事情。我們現在不怕沒人用，也不缺同行的信任。一開始那些沒有門路沒有人的壓力都沒有了。我一直在思考我們要怎麼走，我在想我們是否應該更active做一些推動行業的事情。因為業界特別缺乏model.每次談到好的基金會，都有哪些？大家數來數去就幾家。而且其實都好得很有限。因為大家都是處在摸著石頭過河的狀態。那麼在這種環境下我覺得我們確實應該做更多的事。其實我是一個特別不喜歡宣傳的人，很多時候可能做了50分講20分。但是我確實覺得在中國這個行業的這個時候我們可以更積極一些做出一些品牌專案出來。”

陳函思的這番話可說是說到了我的心坎裡了。其實我和她一樣是不愛宣傳、不愛出風頭的人。但是我在過去的兩年中，心中一直想的是為了慈善事業的發展，只要我們能力範圍所及的事，我們該做的就應該去做。不過由於我的年齡已偏大，所以常常會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我為陳函思有在行業中做出一些品牌專案的想法感到非常的欣慰。也因此我在心中默默地說“函思，放開手腳做，不論是成功的機會有多大，我都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在你背後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