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4年3月24日)

在過去的兩個多月裡，我的工作很順利、我的身體健康狀況也很良好、我的精神狀態更是特別地好，但是我的內心卻常常為一件事情感有些不安。事關，在2014年3月中旬，我必須在已向“澳門同濟慈善會”提交申請，意欲於2014年夏天加入“中葡雙語法律人才計劃”的諸多應屆法律系的畢業生中挑選符合該計劃的學生。

“中葡雙語法律人才計劃”是我在退下澳門立法會主席位置後，也就是說在4年多前開始策劃和推出的。我推出這個計劃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在十年立法會主席崗位上，深深地感到由於澳門缺乏中葡雙語法律人才，給我的工作帶來很多不便和困難，所以決心為培養未來的雙語法律人才作些貢獻。而另一方面是因為中央認為由於歷史原因，澳門在促進中國和葡語國家經貿合作具備極大的優勢，所以把打造中國和葡語國家商貿平臺的任務交給了澳門。

我認為中央把打造中國和葡語國家的商貿平臺的任務交給澳門，不但是澳門巨大的發展機遇，更是充分顯示中央對澳門的信任，和一件非常值得澳門人感到光榮的事情。作為澳門人中的一份子，儘管我自知我個人力量不強，但是我必須用實際行動響應中央的號召，並在推動這項工作的開展而貢獻自己微薄的力量。也因此在我離開立法會後馬上著手策劃這項人才培養計劃，並在三個月後，就推出了這項計劃。

不過在推出這個計劃時，我心中根本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對我來說，這是一項全新的和我從未做過的工作，而我以前從商和從政過程中結累的經驗，也都是不適用於這一計劃的。不過因為我覺得這個計劃，無論對國家或對澳門都是非常的重要。所以對我來說即使困難再大，也必須把它做好並做成功。再說，我認為為國家和澳門培養人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所以儘管在毫無頭緒把事情做好，但是我還是抱著摸著石頭過河的心態開展了這個計劃，因為我堅信只要我用心做，我是一定能做出成績的。

在剛推出計劃時，我的心中不但對應該如何去尋找適合我們這個計劃的學生沒有概念。而且我也心知肚明我們這個計劃，對大學法律本科的已成年的畢業生的吸引力是不大的。因為除了葡萄牙語在世界上是小語種，和葡萄牙是一個相對比較落後的國家外，我們慈善會是剛成立的，在這方面不要說是沒有經驗，並且我們的財力和能力也有待觀察。因此在開始時，來報名的學生根本是沒有的，也為此我必須想盡辦法四出尋找學生來源。在那時我甚至需要朋友為我們介紹學生。但是不管我們多努力，來參加的學生數目還可說是寥寥無幾的。因此當時我心中的著急程度是可用難以言表來形容。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賺錢很困難，做好事、並送錢給人也是那麼地困難。但是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服輸的性格，所以每當面臨困難時，內心更會激起一定要將這項工作做好的決心。也為此我督促自己必須格外地用心將這項工作做好。

四年時間很快地就過去了。我不敢說我們在過去短短的四年中，在推廣和實施這個計劃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績。但是在我們全體工作人員盡心盡力，齊心合力的努力下，在我們自覺在能力所及的範圍下,我們已將我們的工作做到了最好。因此我們也收到了相對良好的成績。我們同濟的大家庭在過去的4年中逐漸地形成和壯大了。我們同濟的孩子們的迅速成長和他們在同濟這個大家庭中的親身感受成了我們同濟慈善會最具説服力的宣傳。也正因為此，我們在沒有刻意宣傳的情况下，今年報名申請的學生數量大幅度的超過了我們預計招收的數量。我當然對這樣的情況感到非常的高興，但內心的糾結和矛盾也隨之而來。因為來申請的學生們都很優秀，所以要在他們中作出取捨，我感到非常地為難。因為我一方面對有些孩子在還沒走出社會就碰了釘子，並被我拒絕於同濟大家庭門外，實在是於心不忍。但另一方面，我們同濟慈善會確實是規模很小的私人慈善會，它的經濟來源完全是由我本人和三、兩朋友支撑著的，所以根本沒有能力負擔和錄取全部申請這一項目的學生。在左右為難的情况下，我明白，即使我很不願意，但是我還是在他們中作出取捨。

在過去的兩個多月時間中，每當我想起那一大疊申請書,我似乎就會感到自己觸摸到,那一顆顆急切盼望進入同濟大家庭的年輕的心,我的内心也就會為自己必須决定在他們中捨棄某一些學生而感到萬分的糾結。這種情況當然是4年前，我始料未及的。

2月28日下午，我收到新浪網的通知說有一網友在我博文“選擇”後寫了評論。上網後我讀到網友在評論中說：【我的女兒在浙大讀書，是大四的學生了。前幾天她說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參加曹老師的「中葡法律雙語人才培養計劃」的面試，為此我去網上瞭解這個計劃，去瞭解您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老師。從網上瞭解了您不平凡的經歷和卓越的貢獻。這些孩子如果能有幸得到您的培養和教導，這不知道是何等的榮幸。希望我女兒有幸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能學得更多的知識，增長更多的才能，回報社會。孩子，加油！】。

由於這位網友用的不是實名而是網名，他（她）也沒有在評論中提到她女兒的名字，因此我無法知道那位女學生是否已被列入面試的名單。（面試名單由同濟慈善會的負責此項目的工作人員，根據申請學生的成績單、申請書、在校時參與的課外活動記錄等的綜合評分而定）。不過當我讀完這段評論後，心中突然感到非常沉重的壓力。因為如果這位網友的孩子不能獲得面試的話，那就意味著她肯定已經是被排除在可能被錄取的名單之外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感到自己是辜負了這位家長和學生對我和同濟慈善會的信任和期望，也因此內心對他們感到萬分的歉疚。經過兩個小時的考慮，我拿起沉重的小蒙恬筆，我答道：【其實我也希望能多收些學生，和為國家多培養一些人才。但是由於申請的學生太多，而我們的力量有限，所以今年的競爭很劇烈。但希望轉告您的女兒，即使她不入圍也千萬別灰心，因為不是她不優秀，而實在是名額太少了。】。當然我知道我的這番話,並不能消除我内心對未能被錄取的學生和家長的歉疚感,但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滿足所有申請孩子的願望。

在同一天的晚上21：03我從網上收到了一張由一位已經收到將不會被安排我方面試的學生發給我的紙條。由於這位學生也不是實名留言，所以我不知道這位學生究竟是誰。在紙條中那位學生説：【親愛的曹主席,您好！我是浙江大學2010級法學院的學生，非常冒昧的通過這個方式和您聯系。我申請了這次的中葡雙語法律人才計劃,今天接到郵件,我的申請沒有通過。我知道我有很多的不足，但我真的非常珍惜這次機會，有任何的可能我都要積極爭取。不知能否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意在以後的日子裡盡全力去完善自己。】。看到這張紙條時，我內心感到很難過。我在半句鐘後，給該名學生發了一張回覆的紙條。在紙條上我寫道：【相信你是沒有通過我們第一輪的篩選。我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將申請學生們的詳細資料送到我處。他們最後才會把獲面試學生的資料交給我。不過你沒有被選上，並不表示你不優秀,而是因為報名的學生太多競爭太劇烈。我們同濟慈善會規模不大，招收的學生有限,是因為財力和能力有限,所以不能滿足所有申請學生的要求,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我發出紙條後，這位學生很快又給我發了一張紙條，這次這位學生用的是真姓名，她說：【曹主席，謝謝您的迅速回覆。这次真是有點失落呢，不過在今後的日子裡我會繼續努力。感到非常遺憾，沒有機會參加這次的項目。一直對您很是仰慕，希望以後在現實中有機會能遇到您呢。希望您在新的一年萬事如意！祝好！】。看到這張紙條，我在心裡默默地說，【對不起，孩子，讓你失落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如果同濟慈善會的規模大一些、能力再強些，那該是多麼好的事。上述學生和家長的評論和紙條，成了我將同濟慈善會做好、做大的動力。我下定決心要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要將同濟慈善會做好和做大。

春節前和3月2日我分別在澳門和北京面試了一批申請加入同濟大家庭的澳門和北京學生。在北京兩會期間，我又於3月7日向全國政協請了兩天假，飛往杭州。除了在當天晚上在浙江大學為“文化中國人才計劃”班的學生們作一演講，還在第二天3月8日面試幾個正在浙江大學求讀，申請加入同濟大家庭的學生。當我在演講前，聽說幾乎全部申請加入同濟的、不獲面試的學生都在場的消息時，我內心又泛起了一陣對那些不獲同濟接納孩子們的歉意。

3月17日我們最後決定了今年錄取學生的名單，我們招收的學生數量是遠遠超出了我們原定招收的數量。當然這意味著我們的工作人員的工作負荷會特別地沉重。但是儘管如此，還有很多學生是被拒之於同濟慈善會的大門外的。我為此感到非常的遺憾和苦惱。但令我欣慰的是我陸陸續續地收到錄取學生的來信。這些孩子雖然和我僅只一面之緣，但是他們對能進入同濟慈善會的喜悅之情，在來函中表露無遺，他們的話令我受到極大的鼓舞。我將其中有的內容摘錄如下：

【對您來說，我可能只是眾多同濟的孩子中最新的一群中的一個；但您對我來說，您可是大人物！我喜歡去您的博客看看，因為您的經歷和文章總能告訴我一個女人、一個法律人、一個中國人的生命應該達到怎樣的高度和廣度，並激勵我在日常生活中嚴格要求自己。去年九月，我保研考試敗北後，生活偏離了預定的軌跡而一片混亂，您對我的接受為我開啟了人生的一扇門，這扇門通往一個全新的未知的世界。所以，在這裡，請允許我代表我和我的爸爸媽媽向您表達最真摯而鄭重的感謝。

同濟會即將為我提供的教育和機會使我一方面能夠盡到“不遠遊”的孝心，另一方面讓我能夠按自己的心願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對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因此，去年十月得知這個計劃後，我放棄了美國和香港法學院LLM學位的申請，全心投入到對澳門、葡萄牙的瞭解中，並以澳門大學橫琴校區的制度以及一國兩制為研究物件完成我的本科畢業論文。我深信，這樣的“孤注一擲”不是沒有意義的。今天收到您接受我為同濟成員的通知，不僅要感謝您親手開啟了我的新生活，更要感謝您對我的認可和信任。我已不再是四年前第一次背井離鄉、對未來無所規劃的小女孩了，我會開始規劃未來四年以及更長遠的生活並著手進行瞭解和準備，少一些迷茫和遺憾，更快地成長。

我知道，新開啟的世界裡會有未知的驚喜，也會有未和的挑戰，唯一確定的是我一定會堅強樂觀的迎接它們，然後讓成長了的我和您分享歡笑、分擔煩惱！】；

【您好，非常感謝您接受我成為同濟的一員，對於我來說這幾乎二十幾年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收到面試結果時刻的喜悅不必言說，但同時也感受到了肩上所要扛起的責任。

3月7日晚上您為浙江大學文化中國的同學們所做的演講是我第一次見到您本人，之前有在網上關注您的博客，從您文章的字裡行間裡對您有一個抽象的想像，感覺您是一個人生經歷豐富、要求嚴格但又不失慈祥的人。那天晚上的座談會很隨意，但是您在言語之間想要教會我們的道理卻很深長，您談到自己的成長經歷、談到您對一些社會問題的看法、還談到了您對中葡法律雙語人才培養計劃的期望以及「中國心，世界人」的目標，所有的這些都更加堅定了我想要參加這個專案的決心。第二天的面試時間很短，但和您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還是讓我難免有些緊張，感覺在您面前自己真的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希望通過這幾年的鍛煉和學習自己可以快速成長，不辜負您栽培我們的期望。】；

【非常感謝您能接納我成為同濟的一員。下午收到陳老師電郵的時候，我很激動，也越發相信「心誠則靈」四個字。

這次報名的學生很多，能進面試我已倍感幸運。上週六面試之後，依舊忐忑不安。申請書中已經闡明我渴望加入同濟的原因，我相信每一個報名的學生都懷著對同濟的敬仰，都以曹主席為榜樣。在差不多的條件下，不知道主席的錄取標準是怎樣的。不過我一向相信，有些事情是講緣份的。我也篤信吸引力法則，只要有付出與努力，心想事成不是難事。】；

上述孩子在來函中真是說對了，在學生們的條件都差不多時，在取捨之間，彼此的緣份就變得非常重要了。我希望在同濟慈善會沒有選錯人的前提下，這次沒能如願以償加入同濟慈善會的孩子們能找到更好、更適合他們走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