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4年3月10日)

今年春節的年初一我到達了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和同濟學生們一起度過了三天半的時間。在此期間，我們一行十幾個人到葡萄牙的Fatima、Obidos和Evora等城巿旅遊，也在我下榻的旅館的大堂中座談了一個下午。看到孩子們每一個都很健康和安好，我感到非常愉快。我在離開歐洲，和回到澳門後，陸續收到學生們的來郵和生活報告。孩子們在他們的來信和生活報告中，處處流露出他們對我到訪的興奮心情。他們的這種心情，令我堅定了我必須珍惜自己健康的信心。因為只有在身體健康良好的情況下，我才能兌現在今後更好地照顧他們的諾言。

其實幾乎所有的孩子們寫的信，和他們的生活報告都是他們真情的流露。它們不但令我感動和安慰，也令我注意到自己平時言行舉止，在孩子們的心目中的重要性。其中在一位趁學校放寒假之際回澳就醫的學生的生活總結中說：

【1月尾的來臨代表又一個學期結束,轉眼間在葡國的日子已經在倒數中, 我馬上便會完成最後一個正課學期然後回到澳門去工作。回想在這1年半的時間內的真的學會了除葡文外的許多東西，更重要的是我在思想和處事上也變得越來越成熟，例如更加會安排時間，關心別人的感受和社會的現狀等等，所以真的很感謝主席給我這個機會來到裡學習。

在新春期間我回了澳門兩星期,很可惜主席在這段期間剛好要到葡國探訪我們。幸好在主席離開香港前，我可以同她老人家吃一頓美味的晚餐。真沒想到主席原來都喜歡皮蛋和田雞腿等食物。哈哈，老實說，我在那個晚上見到的主席是最和諧，最有親切感的一次，她甚至有給我家人的感覺。我慢慢地發覺主席在我心目中不只單單是一個送我到外國留學的有心人，她也是我會尊重和崇拜的一位女強人,一位像我家人般會關心我的老人家,這也算得上是我的福氣，但願日後回來還可以跟她老人家多多學習。】

這個學生的這番說話中的那段【老實說,我在那個晚上見到的主席是最和諧,最有親切感的一次，她甚至有給我家人的感覺。我慢慢地發覺主席在我心目中不只單單是一個送我到外國留學的有心人，她也是我永遠會尊重和崇拜的一位女強人，一位像我家人般會關心我的老人家,這也算得上是我的福氣。但願日後回來還可以跟她老人家多多學習。】令我陷入了深思。其實我一直視這些孩子們為自己的孩子，也盡量努力地在他們面前展示自己最和睦可親的一面。但想不到的是，在這個同濟大家庭的孩子的心目中，我還是一個令人又敬又畏的女強人。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同濟孩子們在面對我時，都顯得特別安靜和腼腆。而只有在我離開他們後，才能在文字中表露他們內心真實深切的情感。

在這一刻，我想起了這次在葡萄牙的第二天早晨出發去Fatima前，發現其中一位女學生沒有到達集合地點之事。當我囑咐其中一位學生致電給這位沒到的學生詢問原因時，才知道她因為閙鐘沒響而睡過了頭。我們隨即上了巴士並準時地出發了。但是上車後，我吩咐巴士司機繞道去她住家附近把她接上車，並和大家同遊。由於這位學生在上車時連聲向大家致歉，所以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在車上有位學生很驚奇地說，他原以為我會非常嚴厲地責備這位學生。但是我竟然什麽也沒說。他說在一年半前我對車上打瞌睡的學生們作了嚴厲的批評。所以他很奇怪我的脾氣怎麼在一年半中會有那麼大的好轉。

其實我並非脾氣變好了，而是說此話的這個孩子對我不了解。因為我雖脾氣急躁，但我也不是亂發脾氣的人。這兩件事情是有本質上不同的地方。因為一年半前，當我發現剛20歲出頭的孩子們，在大清早一上車就打瞌睡，我的確很生氣。因為年輕人在大清早就打瞌睡，不但是對正在介紹沿途風景和葡萄牙文化、歷史和風俗習慣導遊的不尊重，而且對我這個長途跋涉遠道來探望他們的老人更是大不敬。而對我和導遊不尊重或不敬可能並非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我認為重要的是年輕人必須具備充沛的精力和活力和自制能力。如果年紀輕輕就給人精神萎靡不振的印象，那麼將來又如何能在社會上和他人競爭和生存呢？

但是，那天那位女學生因閙鐘沒響而沒有及時醒而遲到，在我看來只是一次偶然的無心之過。而且這位女學生一上車就道了歉。相信她為了此件事已接受了很大的教訓，並且也已非常自責和內疚。因此類似這樣的事情，可能永遠不會再發生在她的身上了。也為此我認為，我完全沒有再責備和批評她的必要了。不過無論如何，上述那位寫總結的學生的文字和怕我生氣的學生的話，都提醒了我必須要在今後面對學生們時，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我必須盡量讓他們在和我相處時，有如面對一個令他們敬而不畏的家中長輩。

下面我還想引用另一位學生在報告中的一些話：

【今個1月份是我第一次在外國自己過新年，以往都是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熱熱鬧鬧地吃團年飯、嗑瓜子，今年年三十北京時間12點我還在上課，在課堂中迷迷糊糊地過了這個新年，那一刻真正感到思鄉的感覺，直到年初一見到主席，又和主席見面擁抱，這種在異鄉孤伶伶的感覺才被緩解。年三十和年初一都應該和家人過的，而主席分了這寶貴的一天給我們，甚至和我們過到初四，每天都帶我們去Fatima，Evora等不同的地方，儘量帶我們去看去賞葡國的景點和美食，這個新年有一樣是和往年一樣的，就是每天都撐得飽飽的，肚皮圓滾滾的過新年。

除此之外，每次主席來探望我們最重要的一項大家圍在主席身邊聊聊天，不過因為我們都太害羞了，所以大多都是主席在說話。而對我來說，雖然只有短短3至4個小時，但卻總能讓我重新審視自己最近的生活，反省自己的學習態度，思考自己的人生方向。在歐洲求學的生活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葡國人很會享受生活，上1個半小時課就有半小時課間休息，現在也只有上午半天的課程，功課也不繁重，各種因素很容易導致人呆滯和懶惰。所以當主席說起她對同濟會的期望、目標、宗旨，說起最近學姐學長的成功，澳門社會現狀，尤其這次她說起要如果擅用機會，教導學姐要厚臉皮些為自己創造機會，而且要深思熟慮，想得遠一些，比如學姐在銀行工作的例子，只想著做好這份工作是不夠的，更需要想到未來，想到要以公司願意留自己下來工作才是更好的目標。只有想的更遠、立志的更高，才能給自己創造更多的路。每次主席談到這種關於未來定位的問題都如醍醐灌頂，我都有奮發向上的動力，生活有了新的向心力，把我從逐漸懶散的生活中拉出來。

這次主席帶我們去的幾個地方裏，我印象最深刻的是Evora的人骨教堂，由於當時國王一度傾向於窮奢極侈的生活，開始有人提倡回歸事物本質，回歸自然，在人骨教堂殿外寫著“Nós ossos que aqui estamos pelos vossos esperamos.”，意思是“我們的屍骨在此等待你們的”。主席對此作出一番詮釋，這一句話意味著無論在世時擁有什麼，金錢、名譽或權力，死後也是什麼都帶不走的，我們最終還是回歸泥土，化成一堆白骨。因此，累積的財富只是虛華，更重要的是如何使他們變得更有價值，而將財富投入慈善事業是其中一種。我想雖然我們沒有財力，但善事不分大小，最重要的是付出不求回報的心。】

其實，Evora的人骨教堂我已去過很多很多次，但是我只要有機會去葡萄牙的話，還是每次都會去。因為這座教堂是為了讓人“打坐冥想”、沉思人生意義的聖堂。我雖然沒有宗教信仰，但是每次只要進入這座教堂，看到那些白骨時，我都會再次思考人生的意義，也更會督促自己要盡量看淡人生。並不要在自己在生時，為計較名和利而浪費時間。因為無論你爭得多少財富和多大的權勢，等到你百年歸老時，你和任何人都是一樣地化成白骨一堆。當然這並不是叫人消極對待人生，而是叫人不必過份爭權奪利。

在這一刻，我想起了最近，我在文章閱讀網中驚喜地讀到的，由筆名為“水上飄舟”寫的一篇名為《人淡如菊》的文章。文章中說【人淡如菊】出自唐代著名詩歌理論家、美學家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中的《典雅》。由於我在這方面的知識非常淺薄，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司空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二十四詩品》是什麼東西。所以我立即上網查了司空圖的資料。據網上稱【司空圖的詩，大多抒發山水隱逸的閑情逸致，内容非常單淡。他還寫詩表白：“詩中有慮猶須戒，莫向詩中着不平。”在文學史上，他主要以詩論著稱。他的《二十四詩品》是唐詩藝術高度發展在理論上的一種反映，是當時詩歌純藝術論的一部集大成著作。《二十四詩品》把詩歌的藝術表現手法分爲雄渾、含蓄、清奇、自然、洗練等二十四種風格，每格一品，每品用十二句形象化的四言韻語來比喻說明。對後世的文學批評和創作具有深刻的影響。】

雖然我對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不太看得懂，但我對出自《典雅》的【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蔭，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中的【人淡如菊】卻非常的認同。特別是上述由“水上飄舟”寫的那篇《人淡如菊》的文章更是對我啟發良多，也令我愛不釋手。當然我自己是絕對無法寫出像這位“水上飄舟”那樣好的文章，但是我帶同濟孩子們去Evora人骨教堂的目的，也正是希望他們能明白做人要做到【淡在榮辱之外，淡在名利之外，淡在誘惑之外，卻淡在骨氣之內】的道理。現在我借我的博文，將文章摘錄如下和大家分享並共勉：

【「人淡如菊」是一種平和執著、拒絕霸氣的心境。人淡如菊，要的是菊的淡定和執著。它有的是「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堅貞和執著，少的是「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霸氣。這樣的淡，淡在榮辱之外，淡在名利之外，淡在誘惑之外，卻淡在骨氣之內。這樣的淡，能夠讓我們在物欲橫流的滾滾紅塵中，擊破紛擾，洞察世事，謝絕繁華，回歸簡樸，達到「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心素如簡」的境界。

「人淡如菊」是一種平實內斂、拒絕傲氣的心境。人淡如菊，要的是菊的內斂和樸實。生活中不缺少激情，但是每個人的激情都是一刹那的事，生活終將歸於平淡，人終將歸於平淡，一如平實淡定的菊花。人淡如菊，不是淡的沒有性格，沒有特點，也不是「獨傲秋霜幽菊開」的孤傲和清高。人淡如菊，是清得秀麗脫俗，雅得韻致天然的一種遺世獨立的從容和淡定。經過了世事的紛亂和潮起潮落的人生，生活把歲月刻在人的臉上，也刻在了人的心裡，滾滾的紅塵已經將細膩柔軟的心磨礪得渾圓。這種渾圓不再有絢麗的光澤，這種渾圓就是一種淡然、樸實，它不張揚、不喧囂、不妖豔，不再作年少時的無病呻吟，不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會手高眼低去投機。這種淡是一種腳踏實地的平實，它豐富而不膚淺、它恬淡而不聒噪、它理性而不盲從。人淡如菊，是一種人生的境界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