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8月15日)

2013年8月上旬，我收到了一封通過郵政局由澳門寄來的信件。我對信紙上寄信人的手寫筆跡感到非常陌生，所以我無法估計此信是出自何人之手的。當我拆開信封，從信封中抽出信件的這一刻，看到了在厚厚的三張信紙上，密密麻麻的手寫字跡時，我心中著實有些吃驚。因為近年來，我收到的來信都是由電腦打印的。而這封信無論信封或信紙上的字都是用圓珠筆手寫而成的。當我翻到信件的第三頁，看到寫信人的署名時，我心中更覺納悶，因為我和這位澳門的朋友至少已超過10年沒有見過面了。

在那一刻，我心中對那位朋友在信中，究竟寫了些什麼感到非常的好奇。我快速地閱讀了信件。

朋友來信的首頁除了向我問候外，提及了我在7月10日放上網的名為《小人得志》的博文。他說，自從我將那篇博文放上網後，在澳門社會引起了熱議，而他本人對此文的內容和我的觀點大致上是認同的。

《小人得志》這篇文章是我在準備起程遠赴歐洲的前一天完成的。我將文章放上網的翌日，已從多位生活在澳門的朋友的電郵和電話中得知，這篇文章在澳門的網友們中引起很大的反響，網友們更是將它通過Facebook和WhatsApp瘋狂地轉發。我對這篇文章引起讀者們如此強烈的反響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在寫這篇文章時的心情和寫其它文章時的心情，並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只不過將當時我心中的所思所想用文字真實地寫下來而已。對我來說，寫這篇文章根本沒有特殊的原因，更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自2009年退下澳門立法會主席位置後，於當年11月開始寫博文。我寫博文的目的，本來純粹是為了消磨時間。因為我從立法會主席的繁忙工作中退下來之際，也是我剛開始接手同濟慈善會的工作之時。由於當時我自己對同濟慈善會發展方向，還是處於摸索階段。而同濟的工作人員也因對同濟慈善會缺乏認識，和從未從事過這個行業。因此我必須讓員工們，能有充分的時間了解同濟慈善會的宗旨和我對同濟慈善會發展的一些想法。也因為這個原因，我刻意地將我快速工作的習慣放慢了。也因此在我從立法會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的第一個月裡，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了很多空餘的時間。對我這麼一個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閒不住的人來說，無事可做的生活，令我感到非常的不適應和不習慣。我當時的心情很不舒暢也很煩躁。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開始撰寫博客，並在過去的3年9個月的時間裡，我寫了300多篇文章。現在寫文章成了我填補空餘時間的一個重要節目。

在寫第一篇博文前，我已幾近45年未曾執筆用中文寫過一篇文章。所以在開始寫文章的初期，我對自己寫文章很沒有信心。但是連我自己都想不到的是，在三年多來的時間中，竟然有一批忠實的讀者一直上網追看我的文章。在他們的支持和鼓勵下，我現在已不再介意自己的文筆和文釆是否夠得上水平，因為我知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喜歡執筆自娛的業餘寫作者，所以我根本不必太在意和計較自己文筆的好壞。

現在我已養成習慣，所以只要有空餘的時間，我就會坐在電腦前，隨著自己的思路，寫下自己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和對發生在我周圍的事情及他人言行的真實的感受。那篇博文《小人得志》就是我心中所思所想的真實反映。它的產生純粹對陳麗敏司長，用政府總部為她的私事召開記者招待會一事感到反感和不滿所致。當然我在我的每一篇文章放上網時，就已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願意隨時接受讀者對我的個人的看法和觀點提出的批評。

在上述那位朋友來信的第一頁，他向我表達了他很贊同我文章中的觀點和對當事人作出的批評。他說，他頗為欣賞我的為人。但是他向我指出，對不了解我的人來說，我的性格容易令人產生我為人霸道的“錯覺”。

他接著第二頁中，就那篇文章《小人得志》的內容，向我提出三點意見給我參考。他的大概意思是：

1）在1992年我參加澳門立法會選舉時，他曾全力支持我，並在我競選過程中的40幾天中，天天到處奔走為我打氣、拉票。因為當時他和他的一些朋友，都感到我在社會上受到很不公平的打壓。他們對此心有不忿，也為我感到委屈。所以主動地幫我，並希望助我討回公道。

不過在讀完那篇博文《小人得志》後，他覺得我在文章中用詞鋒利、尖銳，所以擔心我因此得罪權貴而再次遭受打壓和報復。

2）他說在博文的最後一段中，我寫道【“你對我客氣些，我是中央委任的高官。”。我相信在我這輩子中，我將永遠不會忘記她說此話的情景】中【永遠不會忘記】的措詞，在他看來值得斟酌。因為我這樣說會令人覺得我牢牢抓住別人的錯處不放，並可能給人留下做人不夠大度的印象。

3）墓地門一案雖然已在社會上吵鬧了好幾年，但是很多市民只知有此一案，卻不明白其中詳細的來龍去脈。而在我這篇博文卻把事件梳理得清清楚楚、整整齊齊，令人在讀後對事件有一目了然的感覺。也因此，他擔心是有人將整理好的資料送來給我，並利用我，讓我充當槍手。

我和這位來信的朋友雖然相識在很多年前，但除了我在1992年競選立法議員的40多天競選活動期間和他稍有接觸外，在澳門這個小社會中, 由於我們不在同一生活圈子生活，所以在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易碰上面的。我為他既費時、又勞神地親手給我寫那麼一封長長的實名信, 和他向我闡述他的擔憂和提出忠告的懇切言辭而感動。我在讀罷信件後，即刻吩咐秘書尋找他的電話，因為我要向他表達謝意。在香港、北京或上海等大城市，要找一個超過10年以上沒見面，並且不在同一生活圈子生活的人，相信需要一定的時日。但在澳門這個熟人社會中，只要有姓有名，要找一個人不是十分困難的事。我的秘書大約也只花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找到了我的這位朋友的電話。

和朋友通上電話後，我首先向他致謝。謝謝他在百忙之中，特地給我寫了一封親筆信。也謝謝他對我的關心和愛護。在電話中我就他向我提出的三點意見一一說出了我的看法。

1）我請他不要為我擔心。我堅信，在今天的澳門，是不會有任何人，就我的一些言論而對我進行打壓和報復的。因為我覺得在今天的世界各國、各地區中，老百姓對政府的施政和官員的操守作出一些評論、甚至一些批評已是很普通的事。雖然在澳門批評的言論較其它地區少一些，但相信澳門政府的官員們也不至於如此的小氣，動輒就對批評者打擊和報復。再說，我在任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之時，也常常在公開場合下批評政府的施政不足。而且我的言辭通常是尖銳的，並且態度是強硬的。在當時情況下，雖然我也會在偶然機會中耳聞某些來自政界的人士，為我冠上澳門最大的反對派的頭銜。但我一向不會理會這種流傳在走廊和我背後的竊竊私語。每當我回顧在立法會任主席的10年工作中，我覺得我開展工作的渠道一直是很暢通的。我也從來沒有感覺到來自政府的打壓和欺侮。

接著我告訴我的那位朋友，我於4年前已全面退出商界和政界。目前我在澳門和任何人都已經沒有利益衝突。到了今天，我對澳門也徹底地可說沒有所求了。其實當我退出澳門政壇時，可將我的慈善事業放在香港。因為我一不向澳門政府伸手要錢，二不向社會募捐，所以放在香港或澳門本來是完全一樣的。但是我將同濟慈善會建在澳門，而我自己不辭辛苦地港澳兩地穿梭往返的原因，完全是基於心中對澳門的一份不捨之情。對我這樣一個已與澳門社會完全無爭的老人，打壓和報復不要說無從著手，也是沒有必要的。此外，我寫文章只是發表我的一些純粹屬於我個人的想法和看法，所以即使文章中偶而出現令某些人閱後產生不愉快感覺的表述，也不可能具有真正的殺傷力，更何况，我在社會上早已沒有什麼影響力了。再說，我在文章上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如對我的觀點有不同意見的話，大可堂而皇之地反駁，是沒有必要因為我的言論而對我進行打擊和報復。

2）對於他提出的第二點，我告訴他我認真考慮了他的意見，也願意接受他的意見。因為我知道，雖然我寫文章的原意只是想表達我對在澳門發生墓地門事件的看法。我從未想過通過文章達到人身攻擊的目的。但是，我承認，我在文章中尖銳的措詞，的確容易讓人覺得不够“大度”並產生我為人“霸道”的錯覺。我向他表示今後我在寫文章時，會盡量注意我文章中的措詞。

3）對於朋友擔心我這次是有人將整件墓地門事件交給我，讓我充當了替他人洩私憤的槍手一說。我告訴他，請他放心，因為事實並非如此。

我說在我這一生中，曾經經歷過很多大風大浪。在我年輕時，我的確常常因為自己年少氣盛，而魯莽行事，更有時會犯聽風就是雨的過錯。也因此，在人生中，我曾多次吃過虧，也得罪過很多不應該得罪的人。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人生經驗的積累，我已逐漸學會了相對冷靜地處理問題的方法。因此目前我在說話和行動時是會採取比較謹慎的態度。特別是我在發表不同意別人的言論和行動的意見前，我會盡量在事前做足調查研究工作。我現在絕對不會像年輕時一樣，採用以耳代目，人云亦云的輕率態度去處理嚴肅的事件了。在我的《小人得志》那篇文章中，我所引用的全部資料都是我親自從網上下載的，有些更是摘自澳門特區政府亷政公署和檢察院發表的報告。所以我在這件事上，是不可能受任何人的利用，並充當了他人槍手的。

我的那位朋友聽了我上述的一番說話後，告訴我，這下子他可以放下一顆為我擔憂的心了。他接著說，我們雖然不大見面，但是他在20多年前的那次艱苦的競選中傾全力支持我後，一直非常關心我在當選後的工作表現，因為他希望我不會令他和其他支持我的選民失望。

我在再次感謝朋友的關心後，掛斷了電話。朋友的真誠深深感動了我。我相信我不會辜負朋友對我的期望。而且我也叮囑自己，雖然我已退出了澳門政壇，但我絕對不能忘記，在過去多次競選活動中，我向澳門居民作出的承諾。因為當年的那些承諾，早就已經成為我今天繼續服務社會的巨大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