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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以處世
廢紙和廢話
曹其真
前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及
全國政協常委
2015年12月5日
(原文發表於2013710)

在《圖什麼一文的最末一段中,我寫道“那一晚我發現強迫自己入睡是很痛苦的事。在輾轉反側超過一個小時後,我決定起床,並開始閱讀星雲大師的《談讀書》。由於當時已入深夜,所以我本來打算只看“一小會”書,以便平靜自己和孩子們相聚兩天後的興奮心情,然後在平靜的心情下擁著美夢並睡個安穩的好覺。但怎知我這“一小會”卻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因為當我揭開書本的第一頁開始我的閱讀後,我發現,我根本是無法將它放下來。也因此,在那晚我一口氣地將全書讀完後,才熄燈睡覺。

 

星雲大師這本《談讀書》共244頁。共分"星雲大師談讀書"、"星雲大師的讀書筆記"和"星雲大師說故事"三大部分。而每一部分包涵多篇不長的散文、隨筆。文字非常簡練並易讀。通過那些短短的文章,星雲大師告訴讀者們,讀書的重要性,如何讀書、寫作……等。大師說:【一個人肚子裡有了書,這個人就有了華光。我們必須讓自己成為發光體,才能與世界的燦亮接壤。】;大師認為【每一部書都是一具切割輪,除了可以磨除晦暗表層,還可以讓智慧穿進內心,折射出美麗光芒】。在仔細閱讀那些易讀易懂的文章後,我深切的體會到星雲大師蘊藏在文章中的教人正確為人處世的道理。內心除了感到受益良多外,更對其中有些章節引起了強烈的共鳴。

 

我一直喜歡閱讀,也對一些我鍾意的書本愛不釋手。當我手執一本引起我閱讀興趣的書籍時,我常常會廢寢忘食、犧牲休息時間,並通宵達旦地閱讀。這次讓我又一次作出挑燈夜讀決定的是,這本《談讀書》的星雲大師在自序後的第一段話。他寫道:

【王安石云「貧者因書而富,富者因書而貴。」培根也云「研究歷史使人聰明,研究詩使人急智,研究數學使人精巧,研究自然哲學使人深遠,研究道德使人勇敢,研究理則與修辭使人知足。」要做一個「完」人,永遠不能離開書。】

 

當然,我相信我在這一輩子中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完」人的。但是儘管如此,我相信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活動能力的減弱,我的活動範圍也會越來越狹窄,而最後我只能坐在家中依靠通過閱讀書報和看電視來了解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也因此我一定會對閱讀書本更加眷戀。當我寫到這裡時,我的眼前突然浮現了父親的模樣。我的父親是我在一生中,見過的意志最堅強和最聰明的人之一。他雖然已雙目失明,但他目前在92歲高齡,仍堅持每天去辦公室。他在辦公室請助手向他講解股市形勢,並憑他腦中記憶的股市行情自行決定買賣股票。另外他也通過請助手向他讀報的形式了解國家和世界大事。當然我常常能感受到他為自己雙目失明的厄運而痛苦,和不能再閱讀的無奈。因為父親在雙目失明前,也是酷愛閱讀,並且也是只要稍有空閒就書不離手的。但他的堅強令他在雙目失明後仍保持良好的心態,並坦然接受現實,而且也從不怨天尤人。想到這裡,我在埋怨老天對父親不公的同時,祈求上蒼能讓我在有生之日,保持健康的體魄,特別要保證能暢讀自如,以保持我晚年能過上有質量、有尊嚴的生活。

 

在星雲大師談讀書中的任何一篇文章都充滿了人生哲理,所以通過閱讀其中的每一篇文章,我都能領會到星雲大師蘊含在文章中的為人處世道理。而其中有三篇文章更特別引起我的共鳴。它們分別是"學與做人"、"知識社會"和"書裡的啟示"。

 

記得620我在北京和同濟孩子們的座談中,我告訴孩子們,在我的心目中一直不是太看重"學位"的,因為我認為學校的教育雖然是能讓我們學習專業知識,和訓練我們正確的邏輯思維。但是我的人生經歷告訴我,學位高的人,並不是一定比學位低的人成功的。當然我不否認學習專業知識和建立正確的邏輯思維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但是我認為人在心智成長、成熟的過程中,在生活中學習為人處世的道理,是更為重要的。

 

根據我自的人生經驗,我認為在人的一生中最好的工作年齡是25歲到45歲。當然隨著近代人類的平均壽命增長,所以45歲到55歲的年齡段也還是不錯的。但是根據自然規律,在一般情況下,當人在過了45歲年齡段的人,無論在衝勁、干勁和精力方面都是會比45歲前差的。所以我並不贊成為學位而浪費人生中最寶貴的光陰。事實上,在我一生中接觸過不少高學歷的人中,有很多的確是很優秀的。但是也有不少博士學者卻並不出眾。他們中有些在日常生活中,簡直好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異類; 也有一些更好像是讀壞了腦。他們不懂生活、不懂為人處世的道理。他們奇怪的思維往往將本來非常簡單的生活中的小問題複雜化,並令周圍的人對他們的行為舉止感到無可適從。為此我督促孩子們注重從生活中學習常識和提高邏輯思考能力、並從實踐中積累人生經驗。我也要求他們對發生在他們周圍的事和別人作出的行為懷好奇心,一定要弄明白這些事和行為會產生的原因和蘊藏在它背後的邏輯。以便判斷這些事和行為的對與錯,並從中學習,積累人生經驗。我還告訴孩子們,誰也無法預測他們將來會是怎麼樣的,但他們要緊記一輩子做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且不管他們將來做什麼,都要站得高、看得遠,都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從小事、實事開始做起。

 

令我感到非常受鼓舞的是星雲大使在"為學與做人"中的很多看法和我是不謀而合的。當然我心中並沒有和這位大師相提並論的想法。我亦清晰知道自己沒有他那樣的智慧,我無法將我心中的所思所想,像他一樣用深入淺出的文字表達出來。但當我讀到他的這篇文章時,內心還是感到很自豪和高興的。現在我將這段文字節錄和大家分享,他說:

【現在的教育都是學習知識,學習技能,學習謀利,沒有學習理路,所以博士不會做人,大學畢業不會倒茶,因為沒有生活教育,這是教育的失敗。】。

 

他還說:

【所謂「人情練達即文章」,教育要除了學習讀書,學習理,也要學習做人。

 

為學,是人一生的事業;做人,也是人一生的事業。如何為學與做人,是非常重要的課題,我有六點意見貢獻:

一,  放下萬緣全部接受:我們讀書為學,先要放下想雜念,對於知識道理要能全部接受。

 

二,  事事好奇處處學習:讀書為學的人,所謂開卷有益。看到好書,聽到知識道理,就要有好奇心,就想處處去學習、體驗、證悟,能夠好學不倦,才會進步。

 

三,  求精求全瞻前顧後:讀書如果不求精深,不求周全,一知半解,凡事但憑自己的看法行事,是非常膚淺愚昧的。所以讀書人要瞻前顧後,才能夠精深邃密,才能融會貫通。

 

四, 無理別人都對:我們做人,要常常感覺自己無理,自己不對。

 

五, 眼光要遠腳步要近做人、做事、求學,都要放大眼光,但是也不要好高騖遠,腳步要從近處開始,要腳踏實地。

六, 忍耐辦事委屈做人:辦事要忍耐,做人要委屈。所謂「耐煩做人好商量」,不管做人做事,只要能耐煩、忍耐、委曲求全,必能無事不辦。】

 

記得在和孩子們開始座談時,我的開場白是我向他們訴說了我內心曾為去年和今年是否讓他們來我家座談、吃飯而感到糾結和矛盾。事關我家的房子和孩子們目前居住的房子相比較是相對寬大、豪華、別緻和舒適的。起初,我怕他們見到我擁有豪華舒適的生活環境後,心中滋生對追求金錢和富裕生活的不正確想法。但我最後還是讓他們來我住所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目前我擁有的一切都是我長期辛勤勞動、努力上進和成就事業的果實。況且我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我積聚的財富也不是用偷搶、拐騙的手段而得。所以我絕對沒有必要,向孩子們隱瞞我真實的生活情況。

 

另外,我現在傾全力培養他們的目的,還不是要讓他們有朝一日,通過他們自身的努力而過上體面、舒適甚至豪華的生活。寫到這裡,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去年在葡萄牙的里斯本和孩子們談時的情景。記得當我說到,我年輕時的理想是賺錢,而賺錢的目的是改善自己的生活和幫助需要接受幫助的人之時,孩子們臉上露出的驚訝、不信的表情。今天當讀了星雲大師的談讀書中的"知識社會"一文後,我更一次覺得自己在年輕時沒有讀博士學位,而是要賺大錢、做大事業,並在有錢後回饋社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的想法是沒有錯的。因為我們誰也不可否認,金錢在人生中的重要性。問題是在賺錢並且不斷積累財富時,我們如何把握賺錢的方法和分寸。而我們要合法地賺錢的唯一途徑就是要學會做個堂堂正正的、具有正確的思維和智慧的、並在精神和物質兩方面都富有的人。星雲大師的"智識社會"一文令我高興地看到我的這一觀點似乎是獲得他認同的。星雲大師說:

 

【社會進步固然經濟發展成長,因為有了經濟才有建設,才能改善生活,才能製造飛機,才能加強國防,才能養家活口,錢怎能說不重要呢?但是,金錢一方面帶來社會的進步,一方面也帶來了人性的墮落。】;【我們需要經濟的發展,但是我們更需要知識的社會。

 

什麼是知識社會呢?讓全民讀書,有思想、有智慧、懂得分析事理、判斷善惡好;人人從知識出發,不但能包容一家,更能胸懷鄉里,以及社會、國家。如此看來,知識比金錢更重要多了。

 

知識是人生的動力,人有了知識,可以改變自己的氣質;人有了知識,可以明白做人處世的道理;人有了知識,可以為國為民做出建國的方案和計劃。有了知識,工商的品質就會不一樣;有了知識,科學、哲學就能提升。

 

現在政治家由於知識不夠,所以搞黨派、搞私利,不以全民為主。甚至現在的教育家雖教人,但他沒有想到,知識不光只是用來教人的,而是先要健全自己,讓自己成為思想知識的主人。

 

知識並非書讀得多就表示有知識,知識並非會說話、會賺錢就是有知識。沒有讀過書、不認識字的人,他也會有知識。】

 

星雲大師又說:

【知識者,明理也。只要他懂得做人的道理,知道社會國家,知道大公無私,這就是社會知識。

 

所謂知識,在個人是有道德的勇氣,在社會是有公共的正氣,在國家是到處能普及公理正義;所謂知識,要知人、知事、知情、知理、知物、知心,要能融合一切人事理的因緣,再去給人因緣,那才是知識。】

 

最後我想引述的是星雲大師的那一篇"書裡的啟示"中的一段話。它是:

【目前街坊上勵志的書本、卡片、書箋很多,有些書要品嚐,有些書要吞嚥,有些書更要細嚼,如果能從書中得到一點啟示,而應用於生活中,很可能會改變人的一生,否則書對你而言,則跟一堆廢紙無異。】

 

我引用上述這段話的目的,是想借星雲大師對書的描述,告訴同濟的孩子們,我在過去不到三年時間中,幾度和他們座談,並在座談中常常用我自的人生經歷作為題材,和他們一起探討人生的目的,是希望他們從我這位老人的故事中,得到一些如何走好他們人生路的啟示。而這些啟示很可能會減少他們走歪路、錯路的機會。當然如果他們在聽後,對我的話無動於衷,也不以我人生中的錯誤為戒的話,那麼我的話無疑會成為一些不中聽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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