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3月26日)

自從我開始主掌同濟慈善會工作以來，我一直對自己在本應安享成果、頤養天年的高齡時，才開始從事一項自己並不熟悉，也沒經驗的慈善事業有所擔心。有時更會有擔心自己可能失敗的恐懼感。回憶往事，我覺得在未開始慈善事業的前四十年光陰中，其頭二十年的從商和後來二十年的從政，雖說也都是充滿挑戰、困難和挫折的，但是總的來說，因為當時正處在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年華。因此任何挑戰、困難和挫折都未曾挫敗我【勇往直前和必須成功、不言失敗】的勇氣和志向。也因此那四十年的人生對我來說，總體上是可稱在相對順利的情況下走過來的。在那四十年中，我的腦海裡，從未有出現過自己可能遭受失敗的想法，因此也沒有為自己可能遭受失敗而恐懼過。但在過去的三年半中，我卻已無數次反覆地自問我【選擇】走上慈善這一條道路是否正確，更會自問如果我萬一失敗了，我應該如何面對。當然我無法回答自己的提問，因為我在慈善路上的一切才剛開始。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在這條全新的人生道路上【成功】和【失敗】的機會是參半的。而且要【成功】是需要我有堅定的信念、無比的勇氣、堅韌的毅力和無私的付出的。

三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在這條道路上，我走得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要辛苦。因為，一方面是我本身對慈善事業一竅不通，也無經驗可以借鑑。而另一方面我在離開立法會前，已決定將我最後的二十年奉獻給慈善事業。但真的到了退下立法會主席之位後，我感到為難的是，在走出第一步前，我面臨著一個【走或不走】，和【應該如何走】的【選擇】。因為在我財力允許的情況下，我可以以捐款給世界上有名的慈善機構，由別人代我去做善事，以達做慈善的目的。但是我又想一個人活著的話，總要做些事，否則活得會很無意義。因此我又想，我應該【主動】地按自己意願去開展自己的慈善事業，而不是【被動】地去捐款，並由他人代我做善事。當然在毫無頭緒、又毫無經驗的情況下，三年半前我的【選擇】是困難的，並且和我以往在人生中的【選擇】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其實我們每個人在人生中都會面臨很多次的【選擇】，但我這次的【選擇】和以往的【選擇】確實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因為我有【主動做】或【被動做】慈善的【選擇】，其次才是如何做的【選擇】。從我過往的經驗看，人在某特定的環境中往往是沒有太多的選擇的。以我為例，當初由上海回香港定居時，為了個人的前途，在前無進路、後無退路的情況下，學好英語是我唯一的【選擇】，否則的話我會為自己前途盡失而悔恨終身；到了法國後，為了生存，為了養活自己，勤工儉學成了我唯一的【選擇】，除此之外，我沒有其它的路可走；來到了澳門後，也是為了生存，我必須要把公司做好並做大成了我唯一的【選擇】，因為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2009年我當選為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後，為了對國家和澳門的責任，把立法會做好是當時我唯一的【選擇】，否則的話我有愧於國家、民族和自己的良心。

三年半前，我在左思右想，和深思熟慮下【選擇】了在慈善事業上採取【主動做】和【選擇】了決心開創我自己的慈善之路。但在作出選擇乏時，我已知道這條道路對我來說是充滿荆棘和艱辛的。我的【成功】也將會是遙遙無期的。但是這是我自己作出的人生道路上一個重要的【選擇】，我不能在未做之前就考慮得失，而且我不允許自己失敗，因此無論成功路有多遙遠和多難走，我都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地將它走好，並希望在有生之年走出精彩。

我一向關注對年輕人的教育和重視對人才的培養。所以三年半前當我開始主持同濟慈善會工作時，我首先從培養人才著手。我認為培養下一代是我們每一個人應負的社會責任。這項工作是關乎社會進步和精神文明的大事。從事這項工作的人首先必須有心懷大愛和無私的奉獻精神。它不是我們通常理解和認識的用金錢或物質幫助弱勢社群就是做慈善的狹義解釋，而是用慈悲、善良教導並培養下一代，令世界和社會的明天更美好、更進步來理解慈善。我認識到世界上沒有比傾力培養和引導年輕一代走上向善和成功道路更有意義的慈善事業。也是這個原因，促使我將培養人才作為我慈善道路上的起點。

由於在十年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的生涯中，我深深感到法律人才的缺乏，特別是中葡雙語法律人才的缺乏對澳門走向真正法治造成的負面影響，因此我制定了中葡雙語法律人才培養計劃，並著手物色合適的大學法律系畢業學生赴葡就讀。在過去的三年半中，我在邊摸索、邊做、邊調整思路的情況下逐步擴大了同濟慈善會的學生隊伍。我和孩子們通過書信來往和面對面的接觸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也加深了雙方的信任。他們對我的信任常常令我感動，而他們對我的深情更讓我深感安慰。我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在我的心目中都有如自己的親生兒女，我除了愛他們每一個外，也欣賞他們的才華和努力。我在過去的一年半時間裡，曾三次長途跋涉地遠赴葡國探望他們，因為我除了想念他們外，內心亦深感責任重大。我不時地提醒自己一定要竭盡全力將他們照顧好，並且我不能辜負他們在人生道路上作出的【選擇】，更不能讓他們今後為他們【選擇】同濟慈善會和我而後悔。在2013年春節探訪他們時，我問他們是否對他們【選擇】進入同濟慈善會而感到後悔，孩子們在沒有絲毫猶豫的情況下，異口同聲地答道：“沒有”。他們的回答給了我無比的安慰和鼓勵。

回來後，我投入了緊張和繁忙的工作，但是我對他們的牽掛卻沒有減少。孩子們也陸續地為我寫了書信，報告了他們的近況和他們對我的思念之情。從他們的文章我能深切地體會到我並沒有辜負他們作出加入同濟慈善會的【選擇】，也更堅信自己在三年半前的【選擇】是正確的。下面我將孩子們文章中的一些段落摘錄如下：

【非常難忘這次與主席相處的三天時間，讓我們體會到在異地與親人新年團圓的感覺。您這次看到我笑容比以往多，話也比較多，主要原因還是心情比較好，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出國這一年，心情平靜了許多，少了家庭的瑣事，多了朋友的照顧，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心情自然好多了，連學習效率也提高了。跟隨葡國閒適的生活節奏，我開始慢慢享受學習、體會生活。

自小我就是一個非常獨立的人，父母常工作到很晚，很少與長輩交流心得體會，很多事情只能依靠自己完成。直到小學快畢業時，我要代表全市參加全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時，父母才知道我的學習成績還不錯。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們開始關心我的學習，不過之後除了物質的支援，很少能在學習方面幫上我了，極少享受到父母平日細緻的關心。因此，與他人相比，我更加珍惜與您的這種緣分。中學之後，我基本上都是住校，＂喜歡＂自己安排的生活，甚至第一次出遠門到北京念大學也是自己一個人去做的。不過之後，您用自己的人生閱歷教育我們處事為人，通過blog傳授我們人生哲理，這些都是平日父母很少教育我的，令我深受啟發；另外，您讓Rebecca他們照顧我們的日常學習，安排好我們的各種生活需求，讓習慣獨立的我有一種被＂寵愛＂的溫馨感覺，沒有了這些後顧之憂，好像變的輕鬆許多。所以，我多次向您提到這裡有家的感覺，讓人覺得放心。

記得有次您問到我們是否後悔選擇中葡雙語人才計畫，我只回答了生活方面的原因，不過讓我不後悔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您。僅從學習而言，我們確實可以找到其他的機構以及國家去學習，但是卻找不到像您這樣來對我們。與在其他國家的同學聊天時可以體會到身在國外時的孤獨，雖然拿著比我們高很多的獎學金、旅遊津貼，但是並沒有感覺到快樂。他們的組織只提供金錢就好，決不會有負責人可以在一年裡專門抽出很長時間來探望他們。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我們滿足，更不用說您還替我們安排好明年的學習，爭取將來更多的工作機會等等。在我心中，您是閱歷豐富的長者、睿智聰穎的智者、傳業授道的師者、關懷入微的親者，每一方面都值得我尊敬和愛戴。】；

【新年主席來里斯本探望我們。行程中葡語交流，答疑解惑，反復叮嚀，善意提醒各個細節，直到現在學生仍然能夠清晰記得當時的諄諄囑咐。學生無比重視您的批評與指導，鼓勵抑或斥責，內心十分清楚若不是主席關心我們，不是視我們如己孩子，不會如此父母般關心和照顧；同時內心更是無比感激，感激在學習中您為我們提供全面的學習資源與機會。為了我們學有所成，您不惜花費與投入，只盼我們能夠成才；感激您在學生做人心態上反復提醒，學生涉世未深，盡力領會並實踐之卻仍尚未做好，需要繼續努力。】；

【謝謝您的教誨。我常以為並行之“聞過則喜”，而防“過”於未然，更是自識自明和自省乃至進步的法門。想起和您在一起的時候您的好多教誨，誠如您所言，對錯有時難辨，是非有時難斷；而過錯兩個字，也極為有趣，您常講把握好“度”，這個最難，行事猶然。古人講，“過猶不及”，正是說要恰如其分，而這個“分寸”有時候是何其難啊。

主席的話我會記在心裏，您的每一次提點我都很歡喜！您放心，我定當“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唯有如此才能不斷進步。】；

【在您臨走前那頓晚餐的飯桌上，我們聽了您回去之後的活動安排，幾乎一回去您便有接連不斷的事情要忙。大家提出如果有什麼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您可以直接讓我們做，而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為。或許我們的能力還不夠，但是我們一直在進步，也一定會做到更好。退一步講，就算「來不及」做到最好，我們也會在能力範圍內努力做到最好。我們不想僅僅做「幸運的一批學生」，我們要做「讓您不後悔的一批學生」「讓您驕傲的一批學生」。

責任會催促我們做得更好，它會轉化為內在的動力牽引我們的前進。您說等到同濟十周年，二十周年的時候，那時候我們應該在自己的崗位上幹出了一番事業，等到那時候我們再聚到一起互相聊聊，那該有多好。是啊，那豈止多好啊，那簡直是太好了。之前我和一個同學說到我們的同濟精神，說到我們的「中國心，世界人」，真的，我對這幾個詞的理解和愛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它們不再是我第一遍聽到時那般抽象和飄渺，如今它們已經深深刻進我的骨子裡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相信同濟精神仍會薪火相傳，激勵感染一代又一代的人。我要謝謝您，不只感謝您給我們創造的人生機遇，更要感謝您讓我的精神世界有了一種滿當當的感覺。您說您奉獻讓自己感受到了幸福和快樂，我要說您奉獻讓我感受到了愛和信仰。】；

【您在里斯本的三天裡，學生一直跟隨著您，學習用餐禮儀，聆聽您的教誨，您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我們那麼耐心，那麼可親，感覺與您的距離慢慢拉近。

很感激緣分，能讓我們這群學生與您相遇，通過您的解析，我慢慢清楚了自己以後的人生定位，也一點點在改掉自己的缺點，讓自己不斷進步。主席在那三天裡，提醒我要注意言行，不能心浮氣躁，學生會牢記於心，一定会慢慢變成一個觀察仔細、說話認真、做事細心的人，把主席的教誨運用在為人處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