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3月16日)

在我的博文《2013年春節遊記》中有一段【那天在車上，本來我想讓小朋友們再用葡文說出一些他們在旅途中的心得體會，但是孩子們說，他們想多聽我說話，所以我提議由他們向我提問題，而由我來作答。】的文字。在路途中，孩子們向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而我也就他們提出的問題一一作出了答覆。孩子們那天向我提出的問題絕大部分都是圍繞著如何“為人和處世”這個題目的。其中一個孩子向我提出的問題很有趣，他說長輩們常常告訴他【做人要低調、做事要高調】，但是他不是太明白究竟應該如何正確把這句話真正用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因為他覺得如單從字面意思來理解這句話，好像這句話的前後是有些矛盾的。

聽了這位孩子提出的這個問題後，我的心中覺得有些為難，因為要正確答覆這個提問對我來說真的不是太容易的。事關對我來說，這句話雖只有短短的八個字，但是它包含的意義卻涉及【為人處世】的根本。而對這些已經大學畢業的大孩子們來說，他們雖然已都過了成年的年齡，但是由於他們都還未走上社會，也並沒有真正地開始在社會上【做事】，因此我明白要他們領會【低調做人】的意思可能還並非太難，但是要他們真正懂得【高調做事】的含意就未必是那麼容易的了。而將兩句話放在一起來要求他們真正理解並做到，那就可能會令他們感到有些前後矛盾的。

我一直深感中國文化和傳統的深奧，我們老祖宗留下的很多做人的道理和為人處世的原則，不但是中華民族文化及智慧的沉澱，也都是無數代中華民族兒女在生活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它們在字面上看來都是很淺宜易懂的，但是在實踐中卻並非那麼容易的。就如這句【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曾聽到過，並且相信我們每個人也都會說，但是要真正將這八個字正確地、恰當地用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並以它為我們為人處世的準則，卻是非常困難的。

我從小就聽到父母和師長們教我要【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所以這八個字早就在我的心中紮了根。我也一直要求自己以這八個字的原則為人處世，因為我從小就覺得它是我能否能做一個成功之人的關鍵所在，也是我一輩子做人所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的準則。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我對【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處世原則，更加增加了認識。並隨著人生經驗的增長，我更加覺得它的正確之處。為此，我自內心對教我、育我的父母、師長們，在自我年幼起就開始向我灌輸一些為人處世之道而感恩。

我很願意將我自己對【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理解寫出來和大家分享。我認為：

【低調做人】是我們【做人】一定要謙虛、要謹慎、要友善、要禮貌；要保持平和的心態，不和人爭名奪利、不嫉妒他人的成就；更不狂妄自大、不突出過人、不仗勢欺人、不欺世盜名和不能好大喜功。

【高調做事】是我們在【做事】時，一旦認清了方向，並制定了目標後，就一定要在行動上雷厲風行、精神上迎難而上、態度上當仁不讓，有時更要在決策上先聲奪人。並在困難和挫折前，不遲疑、不退縮、不動搖、且在不達目的前決不罷休。

回憶自己的一生，我知道在過去幾十年的人生中，我一直是努力地按照【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原則為人和處世的。譬如說，我從小就受到【不計較名與利】和【一切與人分享才是快樂】的教育，所以在過去的幾十年中，無論在社會上、在家庭中和在工作中，我從來不和別人爭名奪利，我不習慣別人向上仰望我的感覺，我也不願接受只有名譽而沒有實質的名銜，我心中最樂意的是做一個籍籍無名的普通人。事實上，在我事業最高峰，任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的十年中，我在做人方面是盡量做到【低調】的。譬如：我在離開澳門或進入澳門過境時還是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在移民警前排隊過關；我去看戲或乘船來往港澳都是自己掏錢買戲票、船票；我不習慣見到我所到之處出現前呼後擁的景象；我更吩咐司機不能在馬路上隨便超車或按喇叭。我從心裡鄙視那些講排場、搞特殊和高高在上的【官】，我覺得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因此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而我守的也是老百姓守的正常的規矩。但是在這講排場、比風頭的官場中，我卻成了另類。

不過在工作中，我是非常【高調】的，我可以不和人計較個人的名利，但是如果有人在我做認定是對的事情時，給我設阻礙或添麻煩的話，我不會理會為我設阻礙或添麻煩的人是誰，我會毫不客氣地以理力爭，並有不達目標絕不罷休的擰勁。因為我唯一的目的是將事情做好。記得有很多次在會議桌上，我和一些【位高權重】的高官爭得面紅耳赤的情景，嚇壞了與會的其他人。可能是這個原因，很多朋友都曾和我說過，在日常生活中的我和在工作中的我，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但是儘管我堅持以【低調做人、高調做事】作為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不過我還是覺得要將它完全落實到生活中，並持之以恆地將它做到，卻需要我們有堅持不檞的自制能力，並且是有非常大的難度的。並在我們一不留神的情況下，就會在【具體做的】和【主觀想的】之間出現【偏差】的情況。譬如說，我雖不和別人爭名奪利，但是當在公司退下後，心中也有【今不如昔】的感覺，因此腦中出現收回權力的可笑想法；另外，在退下立法會主席位置後，我曾有【被人冷落】的感覺，甚至心中出現自己是否退得太早、太快的疑問。雖然這些想法在瞬間就會消失掉，但是我感到自己如果還是太執著於【自我】中，那不但給自己帶來不快，也會給別人製造麻煩，是不對的和絕對要不得的。為避免這種念頭的萌生，我常常叮囑和提醒自己，務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做到思想和行為的統一，並時時防範在兩者之間出現偏離的情境。不過，真正要做到【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確實太難。為此我也常常琢磨應該如何才能將這八個字完完全全地落實在日常生活中。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人生經驗的積累，我逐漸明白到之所以造成將【低調做人、高調做事】落實在生活中時出現【偏差】的原因，是因為我們要把腦中【想的】的和口中【說的】，變成實際【做的】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這一點上，只要我們環顧周圍，就不難發現，我們每個人都能說一些為人處世的大道理，但是卻不是人人都能把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統一起來。有的人甚至會在【做的】和【說的】方面出現完全背道而馳的情況。這些就是我們常常批評的【説一套、做一套】。譬如説，我們每個人都會説【貪】不好，但在世界上卻有如此多的人，在一生中都無法根除貪念，並為貪字所累而自毀前程；又譬如，每個人都會説【自私】不好，但在這世界上卻有無數的人，一輩子圍著這【私】字轉，成了【私】字的奴隸和受害者；再譬如，每個人都知道做人一定要心胸廣濶，但是卻偏偏因為在小心眼中打轉，以致除了無益於人外，自己也活在不痛快之中。總之這種種情况比比皆是，亦是數之不盡的。

最近，我有了更多的時間思考，我想到了為什麼在人人都認為【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是正確的情況下，卻沒有人能將它做得很好的原因。以下兩點是我對這問題思考後的結論：

1）忽略和低估人性中的【自我】，而因為忽略和低估人性中的【自我】，造成人們不能及時抑制【自我】的膨脹，最後無法達到【低調做人】的要求。

2）因為沒能掌握好【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時應有的【度】或【分寸】，因此既未能做到低調做人，亦無法做到高調做事。

對我來說，我們在【做人】這方面要做到【謙虛、謹慎、友善、禮貌】並不是太難，但是要做到【保持平和的心態，不和人爭名奪利、不嫉妒他人的成就、不狂妄自大、不突出過人、不仗勢欺人、不欺世盜名和不好大喜功。】卻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因為雖然大家都認同為人必須【低調】，但是由於我們每個人都是凡人，而凡人人性中的必然存在以自己為中心的【自我】。我認為【自我】是與生俱來，是不可被抹殺的天性。這一點我們是不難體會的。因為即使在剛出生的幼兒們也自然地會用哭聲讓你感到他（她）的存在。而每個剛剛牙牙學語的幼兒，都會在不教自懂的情況下維護他（她）的權利。我們可從他們開始學説話起，就自然地、不斷地說【我的玩具、我的床、我的碗、我的……】中可見人以自我為中心是天性。

在我看來【自我】本身並不存在對與錯的問題。但是完全沒有【自我】或太强調【自我】都是要不得的。因為我認為太沒有【自我】的人，不可能是一個有理想、有思想、有抱負和有原則的人。這樣的人雖然給人一個與世無爭的印象，但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是一個【高調做事】的人。反過來說如果太强調【自我】的，並任由【自我】不斷膨脹的人，首先不可能做到【低調做人】的要求，而且他們因為過分【高調做事】，所以給人的印象會是自高自大、自私自利；做事不記後果、不講道義、甚至是強搶橫奪，並一切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這樣的人不但是膚淺、沒有教養，更不可能是受人尊敬和歡迎的人，也不可能會真正將事情做好的人。所以我認為我們不但要抑制人性中的【自我】意識膨脹，而且也必須在遵循【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原則下，正確把握好恰當的【度】和【分寸】。

另外，我認為一個人是【低調做人】或【高調做人】，是【低調做事】或【高調做事】，都是取決這個人是否有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而我認為判斷一個人是否有正確的人生觀或價值觀又取決於這個人所受的教育、成長環境、個人的文化素養，特別是如何正確看待人性中的【自我】。由於人性中【自我】的存在，我們難免渴求他人對我們的認可和認同。而為了要讓別人認可和認同，我們會向別人有意無意地透露自己做過的好事，甚至會有些少誇耀自己的言行。我想這些都是無可厚非，並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問題是我們應該把握好我們應有的尺度和分寸，因為凡事失去尺度和分寸的，就必定會是事倍功半，甚至是會衍生很大的反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