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3月5日)

去年10月10日從報章的報導中獲悉，巴基斯坦少女馬拉拉在乘校車回家途中遭【塔利班】槍手企圖暗殺，頭部和頸部中槍的消息。當時我內心的震驚無法形容。我震驚的原因是這位生活在巴基斯坦西北部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瓦特省Mingora城的少女年僅15歲。我心中無法明白，誰會和一名如此年輕的小女孩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並能用如此冷血地手段在光天白日下，對她下此毒手。馬拉拉中槍後，曾一度情況危殆，但是經醫生搶救後，大難不死，並在脫離危險後，轉送到英國治療。據報導今年2月初馬拉拉在英國接受了用鈦板修補顱骨、左邊頭部植入人工耳蝸的手術。令人高興的是馬拉拉在手術後康復理想，而且相信今後亦不會留下認知後遺症。

今年2月5日的電視新聞播放了馬拉拉在病床上的視像講話。雖然在視像中馬拉拉戴著頭沙，而且是側著面，但是從她的語音清晰、表達自如中，我相信她的思維還是十分敏捷、理路也十分正常。為此我感到特別地高興。據說馬拉拉是用三種語言錄的視像。當然我看到的視像中她說的是英語。令我感到驚奇的是她的英語說得非常好，她用的詞彙也十分恰當。在視像中的馬拉拉看上去精神不錯、神情淡定。雖然她的臉上還帶有一絲稚氣，但她顯得特別地成熟和老練。她的雙眼炯炯有神，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驚慌,從她從容的表面下，我們完全無法想像她曾遭遇暴行，並不能想像她有“刼後重生”的經歷。就憑這一點我對這位年僅15歲的少女，心中產生了極高的敬意。

在我心目中，她堪稱是一位有膽識的、有理想的、有使命感的和堅強過人的年輕英雄。在視像中她強調她在恢復健康後將一如既往地繼續為婦孺爭取權益；她並希望在世界上的每一名女童，都享有接受教育的權利。馬拉拉之所以遭受槍擊是，因為她敢於向塔利班政權挑戰，並在巴基斯坦以爭取婦女接受教育的權利而聞名。她通過博客向世人介紹她在塔利班政權下的生活。她的頑強和鬥志令她贏得巴基斯坦第一屆全國青年和平獎。但也在同時引起班政權要殺害她。為表彰馬拉拉不畏塔利班威脅、積極為巴基斯坦女童爭取受教育權利所作出的傑出貢獻，聯合國於2012年11月10日表示，將每年的11月10日定為【馬拉拉日】。

看了上述的新聞報導，我心中真的是感慨萬千。我除了為馬拉拉的成熟、勇敢、堅毅的性格而折服外，更對她追求理想、不服强權的精神感到無比的敬佩。想到自己在15歲時，還是一個稚氣未脱的小女孩，當時唯一需要操心的是學習成績合格。而那時心中想的也僅只 “什麼好吃”和“什麼地方好玩”。馬拉拉的事跡令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幸運，因為，我一直認為入學就讀是天經地義的和不容置疑的事。在那時我甚至常常想如果不需要上學該是多麼快樂和幸福的事情。

在此，我還要寫另一位了不起的、但是不是我們很熟悉的阿富汗婦女兒童權益活動家法齊婭‧庫菲的事跡。事關，最近我讀了一本由一位小朋友送給我的書。這本書由阿富汗女國會議長法齊婭‧庫菲撰寫的，名為《我不要你死於一事無成：給女兒的17封告別信》的書。作者生於1975年阿富汗北部巴達赫尚省。這個省是阿富汗最窮、最偏遠和文化最保守的地區之一。她通過她的親身經歷，描述了阿富汗人民的苦難，特別是女姓的悲慘生活。由於作者代表阿富汗最貧窮地區人民的利益和正義的力量。並致力於為廣大阿富汗婦女和兒童創造教育機會，改善她們的生活。她的言行和【塔利班】統治者不准女孩讀書和婦女工作的理念有違，所以引起了【塔利班】分子對她的痛恨。【塔利班】分子對她進行了一次次的暗殺，但她在生命受到威脅時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越戰越勇。由於她每次去上班前，都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平安返回家中。所以她會在走出家門前，給兩個女兒留下一封告別信。全書總共有17封告別信。作者法齊婭‧庫菲將她自己的人生故事穿插在這17封告別信的間隙中間。由於她的書寫筆法細膩、故事引人入勝，並且通過她的親身經歷勇敢地揭露了造成阿富汗充滿血腥和殺戮的原因。因此在閱讀時我雖然內心充滿恐懼和緊張的情緒，但在閱讀完畢後，我對在戰亂年代中的阿富汗人民的艱難生活，尤其是對阿富汗婦女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情境也充滿了同情和憐憫。我在此摘錄書中的一些文字和大家分享如下：

【那天是星期五，正是禱告日。報道說塔利班強迫人們去清真寺，不去就要挨打。到了這一刻，我們終於明白了，他們既不是共產主義者，也不是拯救天使。那他們是誰呢？他們是我們阿富汗歷史上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恐怖。很顯然，他們是一股奇怪的勢力，不受阿富汗控制。他們做事那麼極端，也不可能受阿富汗控制。】

【他們（註：塔利班）洗劫了博物館，毀壞成千上萬的阿富汗歷史文物--年代久遠的佛像、昆旦裝飾品、亞歷山大大帝時代的飲食器具、早期伊斯蘭教國王時期的文物。這幫人是在以真主的名義破壞我們的歷史。】

【他們燒掉學校和大學教學樓、燒毀書本，封了文獻資料。我剛開始學習心愛的醫學課程，那個周末我本該參加考試的，還精心準備過。但後來得到消息說不用去了，因為醫學院已經關門了。女性已經不被允許在大學裡學習醫學，更別提當醫生了。】

【戰爭已經正式告一段落，世界也開始照常前進。冷戰結束了，強大的蘇聯解體了。阿富汗對蘇聯的戰爭也不再與西方國家有關係，晚間國際新聞也不再有這方面的消息。我們的內戰結束了，全世界也認為【塔利班】現在是我們的政府。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的悲劇走到了盡頭，在很多方面這其實只是個開始。接下來的幾年裡，世界遺忘了我們，而這幾年恰恰也是阿富汗最淒涼的時期，是最需要幫助的階段。】

【他們（註：這裡指計程車司機）都是因為載了沒人陪伴的女乘客而被捕的。最具諷刺意味的是，儘管司機會被關進監獄，可女乘客因為“引誘”司機，情況會更糟糕。】

【塔利班剝奪了婦女工作的權力，於是，這些已經失去很多的婦女被迫去乞討，靠著陌生人的慈悲施舍度日。】

我在閱讀這本書之前對阿富汗這個國家的一切都十分陌生。當然自從蘇聯和阿富汗開戰後，我從新聞中常常會獲悉一些這個國家的情況，但由於這個國家似乎對我來說是遠不可及，所以也不會刻意地去搜查有關它的資料。加上自己對伊斯蘭教不熟悉，特別是在美國911事件發生後，心中更對阿富汗和阿富汗文化產生了負面的看法，認為阿富汗不是【塔利班】恐怖分子就是宗教激進主義者。所以對伊斯蘭教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但是通過這本書的閱讀，我對伊斯蘭教有了一種新的認識。因為法齊婭‧庫菲在她的著作中通過她給女兒們的信中敘述了真正的伊斯蘭教和【塔利班】分子的伊斯蘭教義是全然不同的。她說：

【如果說戰爭年代我們生活在黑暗裡，那麼接下來的幾年完完全全地把我們投到地獄的深淵。這樣的人間地獄是一群自稱為真主和伊斯蘭教徒的人（註：塔利班）所創造的。但是根據我以及千千萬萬的其他阿富汗人的生活經驗判斷，這些人一點都不像伊斯蘭教徒。我們的信念中有和平、寬容和慈愛、與人類的權利和價值相符合。】

【作為婦女，真正伊斯蘭教會賦於你們政治和社會權利。它給你尊嚴、賦予你們自由受教育的權利，讓你們有權追逐夢想，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它還要你舉至端莊、態度謙卑、待人友善。我認為在這俗世，伊斯蘭教義能夠引導一個人走上正途】。

【這些自稱塔利班的人，仿佛來自另一星球。他們的伊斯蘭教義對我來言完全陌生，他們關於伊斯蘭教的許多觀點來自不同文化，這幫人開著卡車、扛著槍，向阿富汗人民承諾會保護街道安全、恢復秩序、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和局部和諧。但很快這種寄托在他們身上的希望變成了恐懼和厭惡，對阿富汗的婦女和女孩尤其如此】

其實法齊婭‧庫菲的書中還有很多段落值得引用，不過限於篇幅，不能在此盡錄。當我放下書本時，我快速地回憶了自己的一生。我感到自己真是太幸運了，我慶幸自己在和平、穩定和幸福的環境長大。我是在大家庭長大的人，我們家的兄弟姐妹眾多，雖然我知道在母親心中是多麼希望多生幾個男孩。但是她對我們，她的女兒們在學習上的要求是和兒子一樣的。母親可能對個別子女有些偏愛，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讓我們姐妹們感到家中是存在著重男輕女的。另外，我是基本上在新中國成立後受的教育，我們的憲法充分保障婦女權益，提倡男女平等。因此，在我的思想中，特別是在青少年時代，從未為自己是一個女性而受過絲毫的歧視和委屈。也因此我也沒有因為自己是個女性，而對自己的前途有過一絲的擔心。我一直認為男性能做的，我們女性也一定能做，而且男女之間的平等是天經地義和不容置疑的事情。也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把【為爭取女權而奮鬥】列為自己的人生目標。

在我的生活經歷中也曾有幾段小故事。如：在升大學前，高中的數學老師希望我去唸數學、物理老師囑我去唸物理、而語文老師就推薦我去唸文學。我在不知應該如何選擇的情況下，趁父親回上海探望我們時，詢問父親我究竟應該唸什麼好，父親在不假思索的情況下，隨口說了一句，“女孩子還是唸文科輕鬆些”，我聽了這話，心中怪不是滋味，也由此我報考大學填寫的24個志願全部清一色的是理科。其實，父親並不是認為女孩子不能唸理科，也沒有輕視我是一個女孩的意思，而只是希望我不要太辛苦罷了。不過儘管如此，他的話還是刺傷了我堅信的【男孩能做的事女孩一定能做】的信念。又如：記得初來香港定居時我結識了一些朋友，有時我會和朋友們一起外出，而在回家稍遲時兄長總會對我説“女孩子在晚上不能太晚回家”,我對此除了不理解外，還感到有些反感。當然兄長是出自好意，但他的話對我來說還是刺耳的。再如：在到澳門前，父親向我說：“你是女孩，加上身體又不好，去做個總經理的秘書算了。”這話令我這個內心非常驕傲的人，聽了感到大不以為然，因此在心中默默立誓我一定要做總經理，而不是任秘書。巧合的是故然在三個月後，總經理辭職了，而我也趁機在公司老闆們還沒有來得及任命他人的情況下，自己坐上了總經理的位子。由於當時公司情況比較混亂，所以誰都對我自動霸佔了總經理的位置沒有異議。反而是當時的澳門大西洋銀行總經理説因為我是一個女性，所以我不能出任公司總經理, 如果我們公司堅持讓我出任總經理的話，那麼銀行將收回向公司借出的貸款。當然女性不能任經理的話對我有如晴天霹靂。我的心中除了委屈外，更多的是憤怒。(具體情況在《女總經理》一文中有交待)。這是我一生中一件真實的、也是我真正的第一次親身經歷的歧視女性的事件。在此之前，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歐洲文明的國家中還會有此等歧視女性的事情存在。這件事後，我才逐漸了解到原來在西方很多國家的男女是不平等的。例如在葡萄牙，從1931年起，能讀會寫的男人就有選舉權，而女人就必須是受過中等或高等教育的才有選舉權。葡萄牙的女人直到1976年才全部擁有選舉權，所以重男輕女絕非是我們中國的特產。當然後來【總經理風波】很快平息，我也順理成章地做了幾十年的總經理。否則的話，我相信我的總經理夢，只能到他鄉才能圓，而我的人生也會是非常不同的，也可能我從此會做個爭取女權的鬥士。寫到這裡，我再一慶幸自己沒有出身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更感恩父母讓我和我的姐妹們都享受接受教育的權利。

據稱法齊婭‧庫菲是2014年阿富汗總統大選的主要候選人之一。而我是多麼希望她能成功當選，特別是讀了她在其中一封告別信中寫到的那段話，我更覺得她是一位非常不平凡並是一個能擔當重任的女性。她說：

 【對一個女人來說，或許最糟糕的莫過於迷失了自己。如果不能清楚地認識自己，沒有任何夢想，那麼這才是女人最大的損失，這本來不是無法避免的，而是那些阻礙我們去追求夢想、去追求成功的人強加給我們的。我祈求上蒼，你們（註：兩個女兒）千萬不要失去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