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2月18日)

日前赴京參加全國政協第十一屆第二十次常委會會議，當我步出機場的那一刻起，我馬上就感到自己整個身體都讓黑沉沉的霧霾籠罩住了。最近常常在港澳電視新聞中看到有關今年北方多個城市空氣遭嚴重污染的情況，也在電視中見過北京上空密佈霧霾的鏡頭，但是當身歷其境時，還是不敢相信情況竟會如此嚴重。據專家學者說，霧霾比SARS還要毒，並且北京因此而肺癌發病率10年增60%。在那一刻，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空氣真的是太髒了，我這個本來就患有上呼吸道敏感毛病的人，鼻子和喉嚨在那一刻，都好像有被棉花塞住的感覺。我心中感到非常慶幸的是，我常居的港澳兩地，雖然空氣污染情況近年來也有惡化的趨勢，但是到目前為止，還不至於壞到像北京這樣。有些人說這是國家為工業化而付出的代價，但我想這個代價真的是太高了。我相信在這樣污染的空氣中，除了人們患上肺癌的機會會增加，各種奇怪的毛病也因此有可能會出現的。在我逗留北京的幾乎一個星期裡，除了在離開前的那一、兩天見到陽光外，每天見到的都是令人窒息和昏昏欲睡的霧霾。在1月31日北京下雨加雪時，道路上嚴重結冰，所以那天一方面路滑、而另一方面因霧霾令路面能見度低，所以據說北京那天的車禍事故嚴重情況前所未見，因此本來就被稱為【首堵】的北京路面塞車情況，就更加令人難以忍受。我想如果政府再不採取措施應對此一問題，其後果將會是更加嚴重的。

由於天氣關係，本來就不大喜愛戶外活動的我，就更加減少戶外的活動。所以除了必須外出開會或吃飯外，其餘時間都在室內和朋友們聊天。在其中的某一晚，有兩位接近兩月未見到我的朋友告訴我，他們發現我近一年多來脾氣變好了，用他們的話說，那就是我變得“溫柔”了。其實我知道這並不是朋友們奉承的說話，就算我自己最近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我發現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有著很大的差別。我雖然性子還是很“急”，但是我已不像過去那麼地“躁”了。以前“一點”就著的“火”，也似乎不太容易被“點著”了。我曾經想這可能是人進入老年後，“心火”沒有年輕時那麼旺盛的緣故吧！但是那晚我和朋友們分手後，他們的話來來回回地在我腦海中盤旋。我靜靜地回憶了自己近年來的生活，我發現我的年齡雖然在已步入老年、我的精力相對也有些少的下降情況下。我工作和學習的勁頭、速度和領悟能力都還是不減當年的，而且思維的敏捷程度也沒有明顯的退化。所以我覺得我變“溫柔”的原因，絕非純粹是因為年齡的關係。在仔細思考下，我總結了以下的原因。它們是：

其一是，【現在的我比過去任何時候的我都感到幸福和快樂。】

回憶自己的一生，除了在父母呵護下成長唸書的時期外，我的一生都在為了【成功】這兩個字而奮鬥。當然在我的心目中【成功】的標準是要擁有事業、錢財和名氣。而【成功】的目的是首先令自己生活無憂、並能在自己生活無憂後幫助沒有我幸運的人們，最後令自己能達到真正幸福和快樂的目標。所以我一定要自己為【成功】的方向努力。並認為在【成功】道上，我必須不斷積攢財富。因為我覺得只有有了足夠的財富，才能安享晚年，而安享晚年就能令人達到人一生追求的【幸福和快樂】。

也正因為此，我在幾十年的長時間裡，拼命地為事業、為賺錢而忙碌奔波。到了中年時起，我在別人的眼中是成了一個【成功】的人。我也自認事業已略有所成，並已賺到了足以令我頤養天年的錢，所以我原本應該是心滿意足了。但是在那段歲月裡，我並不覺得我內心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的。長年的拼搏令我的身心都有過份疲累的感覺。最令我不安的是，我有迷失再前進方向的感覺。特別是當我將公司的管理交給了楊維聰、李佳鳴和工作團隊後，我更有自己已“無事可幹”、“老不中用”的感覺。在那段時間裡，我發現賺錢雖重要、但是人為滿足生活無憂所需要的錢並不是太多的，所以一個人只要擁有維持養老生活的錢就足夠了。在那段時間裡，我對賺錢失去了熱忱，我內心的空虛和迷茫也達到了幾乎無法抑制的程度。我不明白【成功】為什麼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的快樂和幸福。當時我的內心充滿離開澳門、遠走他鄉、重新開創事業和尋找幸福快樂的衝動。

我的這種心情一直維持到我全心投入澳門回歸祖國的籌備工作，和擔任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之時。當我的身心完全投入在立法會工作後，我感到前所沒有的快樂和幸福。從那時起，雖然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而且常常在工作中承受極大的壓力和挑戰，並感到身體上的勞累，但是我並不覺得苦。因為在這個崗位上的一切工作，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已不是為了我自己的生活，更不是為了賺錢，我是為【一國兩制事業】和為澳門市民謀福利而工作。因此雖然工作還是那麼辛苦和勞累，但在我的心靈上和精神上，我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寧靜和快樂，並且在見到工作中有些成績時，內心就會感到無比的滿足和幸福。由於心靈上的寧靜和精神上的快樂，在立法會主席的位置上我【雖苦猶甜】，並在【苦中作樂】的情況下，度過了十年漫長的歲月。

2009年離開立法會後，我開始執掌同濟慈善會。雖然我對慈善事業一無所知。但是在過去的三年半時間中，始終懷著奉獻的精神而邊學邊做。在那三年半的時間裡，我接觸到了社會上，前所沒有接觸過的事情。也了解到了在社會上還有很多人在貧窮和無助中艱難地度日。如果說，以前我已經覺得自己是一個被幸運之神特別照顧和眷戀的人，那麼在這三年半中，我更深深地體會和慶幸自己的幸運。我感恩天地、社會、父母、恩師和一切曾和我一起工作的人，我知道沒有他們，我絕對不可能有今天。為此，我更加珍惜自己的一切，並立志利用我已積攢的財富和人生經驗，在餘生中真心誠意地和不求回報地善待一切需要我幫助的人和盡心培養並教導我周圍的下一代年輕人。當我有了這種想法後，我發覺我的心情更趨平靜，我的【心火】也逐漸得以壓抑，我更不會在做任何事情時計較個人的得失。而這一切變化令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快樂和幸福。

其二是，【佛學教我逐慚領悟了智慧人生中的“包容”和“柔軟”】

自從一年半前我開始接觸佛學後，我閱讀了大量的佛經和佛門大師的著作。從中我吸收了很多【善知識】。佛學對我的影響之巨大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可惜的是我以前沒有接觸過它，否則的話，我相信我的人生路會走得更好，我的成就一定會比現在大的。

我的性格倔強、好勝，敏感和急躁，所以一直以“大小姐”脾氣著稱。我在少年時雖曾遭遇到一些挫折，在青年和中年時為創業、為生存也曾費煞心計，更在事業略有小成後，因樹大招風而在澳門社會中受到一些社會人士的誤解，甚至打壓。但是在總體上來說，我的一生中的順境是遠遠地超過逆境的。由於我不願意受人管束，所以自小養成比較獨立和自我約束的習慣。對自己的行為和言論的要求也非常嚴格，並在生活中和工作中常常追求完美。因為追求完美，所以我也常常用自己的標準要求我周圍的人，並且對他們往往過分的嚴格。因此他們在工作中，或因思考不周、或因粗心大意而犯錯誤時，都會遭我嚴厲的批評、甚至責備。當然在我責備他們後，內心時有不安甚至內疚，但是到了那時當然也已於事無補且為時嫌晚了。也因為這個原因，生活和工作在我周圍的人對我都心存畏惧。

由於我不是廣東人、更不是澳門人，而且還是一個女流之輩，所以要融入封建、家長式的澳門社會是有一定的難度。加上我自小就生性驕傲，在為人處世上自有一套。我一向遵循我行我素、不跟風、不妥協、不低頭的為人原則。而在看到社會上有不公平的事情發生時，我常常會毫無忌憚地充當“路見不平”中的“好漢”。也因此我在不知不覺中常常會犯“出口傷人”的毛病。當然我這種根本不懂什麼叫圓滑和取巧的為人方式，容易令不了解我的人對我產生誤解甚至惡感。為此在我人生的關鍵時刻，曾在澳門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甚至是打壓。當然這些情況早已事過境遷，對我也不再重要。但在我的內心深處、在多年後的今天，仍封存著一處傷痕，每當回憶那些往事時，心中還有隱隱作痛的感覺。

但是自從閱讀佛學書籍後，我明白了再有能力和品德的人也會犯錯，自己的親友和手下的工作人員，當然難免會犯錯，所以自己應包容的就要包容，應承擔後果的就要承擔。至於說曾待我不公，甚至對我作出打壓的那些人，現在對我的態度也都有了改變。所以我早就應該將這些陳年往事忘懷。就算當年的事即使發生在目前的話，我也應該首先容忍，然後用【化敵為友】的辦法，令對方了解自己和放棄對自己的惡感。因為以【與人為敵】的心情和人相處非但對己對人都無好處，並會令自己的生活增添煩惱。當然要在生活中存包容的心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包容需要智慧，更需要掌握適當的尺度。因為如果在自己的努力下，仍然無法令別人改變對自己的態度和看法，那麼也只可暫時避開那些人，並堅持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我相信只要自己的所作所為證實是正確的話，那麼別人一定也會改變對我的看法，並消除成見的。

我很喜歡讀聖嚴法師的著作，他教我明白了，我們必須要做一個有“柔軟心”的人，相信他的一些見解，對我的為人處世起著極大的影響。我在此摘錄下列幾段他著作中有關柔軟的精闢見解和大家分享：它們是

【一個真正柔軟的人，就像菩薩一樣，他只有一個方向，就是幫助眾生得到利益】；

【所謂柔軟心，是指把自我減低、減少、減輕，不在人際間架設心防，也不為自己設想、心胸全然敞開。所以，凡是自我主見很深、自我中心很強的人，是不可能有柔軟心的，而佛法所說的無心，事實上就是指最徹底的柔軟心】；

【“柔軟”不是“柔弱”。柔弱的人非常脆弱，很容易因為別人的欺負而受傷害，而且一跌倒就再也不想站起來。但有柔軟心的人，不會受人欺負，因為這種人就像水一樣，很有彈性，懂得順應情況變化，或繞圈、或轉彎，即使別人踢他一腳，他倒下來以後，又可以馬上站起來，就像不倒翁一樣，這就是所謂的“柔能克剛”】；

【培養自己的柔軟心，是利人利己的好事，因為如果能夠消融自我，遇事時，雖然你還是你，但是不會那麼容易被別人的言行舉止剌傷。而且你不傷害別人，別人也不會故意傷害你，所以柔軟心可以說是對自己與他人的一種保護】

我越來越覺得“佛學”是一個取之不盡的寶藏，是真正引人向善和教人智慧的學問。在佛學短短的一年半中，我領悟到最重要的一點是，人的一生追求物質上的快樂、滿足是無可厚非的。但是我們不能將物質上追求快樂為人生的最終目的，而只能當它是一個人生中的起點。因為無止境地追求物質上的快樂，就等於無止境地追求欲望，而當欲望得不到滿足時就會產生巨大的痛苦。另外我亦真正地明白了，人在幫助別人遠離痛苦時，才能真正地感到幸福和快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