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3年1月18日)

日前在香港的明報上看到一段如下的報導，它的標題是：

【低技術行業人手荒7萬工無人做，大學生盼「賣知識」】

內文的內容如下：

【本港勞動市場有近7萬份工無人做，同時又有3.8萬青年無工做，年輕勞動力未能充分發揮。現役「失業大軍」之一、城大翻譯系畢業半年的Marco認為，作為大學生是賣知識，而非賣身，不願輕易加入無助提升自己或沒前景的工作。除了大學生，副學位畢業生也不願「紓尊降貴」從事低技術行業，學者指出，本港最缺乏技術勞動者，人口政策應為此檢討。】

上述報導引起了我內心的不安和關注。當然上述這則消息報導的是香港的情況，但它令我想起澳門的實際。據我知道和澳門不同的是，香港適齡青年就讀大學的比例遠未達到澳門適齡青年入讀大學高達85%以上的比例。但儘管如此，從上則新聞的報導中，我們已經感到在香港出現的【有工無人做、有人無工做】的情況是嚴重的，也是值得引起大家憂慮的。

澳門回歸祖國後，澳門經濟飛速增長，政府的庫房收入也隨著經濟大幅的增長。澳門的社會福利也在過去13年中有了大大的改善。其中特別令人鼓舞的是，澳門政府在教育事業上的投入亦大量增加，並於2007- 2008年度學年，由本來10年的免費教育增加到15年的免費教育。澳門的15年免費教育範圍包括幼兒園3年，小學教育和中學教育分別為6年。澳門也成為亞洲最早實現15年免費教育的地區。據2009年的官方報道稱，澳門特區政府對教育的投入從1999年的18億澳門元一路攀升至50億澳門元，投資力度的增大使澳門居民的受教育程度隨之不斷提高。以前每10個人中大約才有1個大學生，但是到了2009年澳門回歸祖國十週年時，澳門居民中平均每6.6人中就有1個大學生。現任行政長官崔世安博士在就任行政長官後，繼續原行政長官何厚鏵先生重視教育的政策，並多次在公開場合向全澳門市民作出，「只要是澳門的孩子，願意求學的，政府一定能保證讓他（她）如願」的承諾。我們從2013財政年度總開支預算超過了825億澳門元中，能清晰地看到政府在教育事業上作出的努力和貢獻。而且我們不難相信澳門離全民都能入讀大學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一直為此歡欣鼓舞，並為作為一個澳門人，我感到無比的驕傲。

記得我當年來澳門時，澳門很窮，也沒有一所高等學府。當時高中畢業的人在澳門已算是高學歷的了。那時只有經濟環境較佳的家庭能送子女上高中，經濟環境一般的家庭勉強能供家中男孩上中學，而家中的女孩在13-14歲就到工廠學手藝當童工並賺錢幫補家用。當然在經濟環境差的家庭中，無論男孩或女孩都要出來充當童工。也因為這個原因，當我初來澳門之時，在我任職總經理擁有過千員工的公司中，像我這樣讀過大學留過洋的可說是鳳毛麟角，幾乎無法找到的。當時公司處在整頓和發展和用人的階段，但是我卻長期處在缺乏具較高學歷的幫手的苦惱中。我在名為Ishiyi的博文中有描述的一段文字。它是：【但是在Mr. Ishiyi上課後的第三天，他氣沖沖的來到我的辦公室向我大發脾氣，要求辭職並埋怨我找了一群無藥可救的蠢學生給他，他說他是對牛彈了兩天琴，他的學生連最簡單的初中畢業生都明白的數學裡的30度都不明白。他告訴我他花了整整半天的解釋後，我們的師傅還是將數學上的30度和天氣氣溫的30度聯想在一起。 Mr.Ishiyi被這種情況氣得瞪眼睛吹鬍子。我一聽他的訴說心中就已明白箇中的原因。其原因無非是在因為當時澳門非常窮，孩子們一般13、14歲就出來拜師學藝，他們中的絕大部分沒有唸過中學，所以在他們的意識中30度除了氣溫是沒有其他東西的。】從這段文字中充分反映了，在當時的澳門，孩子們是沒有受學校教育的權利的。

我認為在過去幾十年中，阻礙澳門經濟發展的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澳門嚴重缺乏人才。所以澳門大興教育事業一直是我長期渴望的。我一直認為人才是決定澳門今後發展的決定因素，而且要彌補澳門人才不足的缺陷，就必須首先著手將教育辦好。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對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重視教育政策可說是舉雙手贊成和支持。我更為澳門成為亞洲首個實行15年免費教育的地區感到無比的驕傲。

我的母親天資聰明，但是由於外公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影響，在母親小學畢業後，就不再讓她繼續升學。母親一直以此為憾，而且為自己不能讀書而痛苦。她將希望寄托在我們兄弟姐妹身上，並一直教導我們必須努力讀書。在受她思想的影響下，我一直認為讀小學、中學、大學、甚至碩士、博士才是人生最理所當然、最正確和完美的成材之路。在我少年時代，社會的大環境和今天有著很大的差別。在那個年代不要說進大學求學難，就算能進入高中也因為競爭劇烈，而存在著相當大的困難。所以在我幼年時，我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自己必須完成大學學業。我也很慶幸，在自己一生中，雖然未能進入自己最心儀的大學就讀，但進入大學之門，也可說是完成了自己的心願。我對那些不為大學本科、高中、初中錄取的同學、必須入讀大專學院、中等技術學校或甚至被迫輟學的學生，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同情。但當我完成大學學業、離開學校校門時，我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因為在那一刻，我覺得在自己自幼年就立下的願望已經實現，因此對自己以後應該怎麼辦卻毫無頭緒。

在大學畢業後漫長的人生路中，我逐漸認識和體會到了，大學教育對人在邏輯思維和基礎的技術知識訓練是重要的，但是我們在大學裡學到的知識是極為有限的。而在我們的實際生活中，真正令人成功的學問，卻並非一定來自大學教育，而是來自社會和個人不斷的努力。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那些，雖然沒能接受傳統的大學教育，但是他們經過努力奮鬥後成為對社會有傑出貢獻的人身上看到。我的父親和弟弟其鋒其實就是非常好的活生生的例子。和他們相比，我由衷地感到自己可能比他們還是稍為遜色的。當然我雖早已明白讀大學只是走上成功人生的起點、而且亦非唯一道路的道理，但是我還是覺得能讓每個老百姓都有公平的機會受教育，並讀上大學是一個人類最理想的社會。

我的這種想法直到最近，在一次澳門全國政協委員和行政長官崔世安博士的聚會中，聽到一位從事教育工作的委員，促請與會各政協委員就澳門，落實15年免費教育政策和對澳門適齡青年入讀大學而設立各種鼓勵制度後，澳門適龄中學畢業生入讀全世界各大學求學的比例高達8成5以上之事實，對澳門社會發展是否是最好的政策進行思考，另外他亦在同時要求政府制定類似新加坡的中學生分流制度的發言後，我對這個問題作出了思考。儘管我對教育事業一竅不通，但是在認真思考後，我對於全民或接近全民讀大學這個問題，在思想上產生了極大的矛盾。我開始懷疑讓全民讀大學的社會是否是我嚮往的最理想的社會、和讓全民受高等教育的政策是否是政府應採取的最佳的政策？我同時也對過去自己將社會精英人材和學校教育劃上等號的想法產生了疑問。我更感到我過去一直認為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可能並不是正確的。當然我仍舊認為正統正規的大學教育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但是我認為過分強調它的重要性，而且強調它是每個人必經的人生路就未必是正確的。我處於極度的矛盾中，我……

在讀完本文開始時引述的香港有關新聞，特別是那一段【除了大學生，副學位畢業生也不願「紓尊降貴」從事低技術行業，學者指出，本港最缺乏技術勞動者，人口政策應為此檢討。】時，我的心中為之震驚。正如我上面敘述的那樣，香港適齡青年上大學的比例遠不如澳門，但是香港現在已經出現【有人無工做、有工無人做】的社會問題，那麼我問自己如果澳門達到全民或幾乎全民讀大學時，那麼又會出現怎麼樣的社會問題呢？我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因為我不敢想像其後果。事實上和香港相比，澳門經濟嚴重單一，因此就業市場也相對單一和狹窄。澳門在回歸後的13年中，經濟高速發展，博彩旅遊行業和政府部門分別吸收了不少完成大學學業的青年。所以這個問題，直到目前可能還不是太彰顯、太嚴重。但是，博彩旅遊行業和政府部門不能無止境地吸收大學畢業生，所以正在接受大學教育和每一年準備進入大學接受教育的澳門青少年，在他們完成學業後的就業問題是值得令人關注的大問題。

澳門社會長期以來依靠外來勞工，但是由於政府政策中對技術勞工的輸入有相對嚴格的限制，所以目前在澳門社會上，最缺乏的是技術勞動者。而且估計未來的問題會越來越嚴重，因為我相信和香港的情況一樣，絕大部分的澳門大學本科畢業生，都是不會願意「紓尊降貴」地投入學非所用的低技術行業。當然，我對應該如何處理這一問題上，可說不能提出任何的建議，但我認為政府在制定澳門長期發展的規劃時，必須考慮周詳。因為如果政府不小心處理這個問題，並制定適合澳門長期發展的正確的人口政策，在社會上一旦出現【畢業就等於失業】的問題時才去面對，可能就會為時恨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