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2年5月31日)

5月7日星期一早晨起床後，我因身體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沒有像往常一樣，每逢週一由香港回到澳門。雖然我早知有關澳門政制改革已進入本地立法階段，但是我並不知道澳門立法會分別於5月8日安排了引介、一般性討論及表決《澳門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產生辦法修正案(草案)》決議案；和5月9日召開大會，引介、一般性討論及表決《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的產生辦法修正案（草案）》決議案。我雖於5月9日時身處香港，但在澳門的二位好朋友也先後致電於我，並告訴我，立法會議員們就兩個決議案提出了很多針鋒相對的意見，討論的氣氛亦比較熱烈。並有兩名議員在發言後，對法案表示不滿而離場抗議。而關翠杏議員在那天的大會中，在沒有預先寫好發言稿的情況下，由感而發地發表了一番精彩的言論。這兩位朋友盛讚關姐發言具深度、富感情，是在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中少有的高水平的發言。她們的說話，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和興趣。於是，我馬上上網查看了當天的新聞，可惜的是可能由於報章版面的限制，我沒能看到關姐（這是大家對關翠杏議員的稱呼）的發言全文。雖然我心中一直牽掛此事，但是在那天後的一個星期裡，不是我不在澳門，就是關姐不在澳門，因此我們一直沒有見面。

5月21日星期一，關姐、梁玉華、賀定一和我相約中午一起“飲茶”時，我們才見了面。在“飲茶”結束後，我如同往日一樣，送關姐回立法會開會。在車上我想起了她的5月9日在立法會發言一事。因此我向她要發言稿。關姐說她那天並沒有發言稿，但是她可以將她的朋友為她錄制的全程發言錄音從網上傳給我。5月22日下午我正在辦公室工作。聽到網上傳來收到電郵的提示音。一看之下，發現關姐傳來了兩個文件。它們分別是關姐在5月9日發言的全文筆錄和發言的全文錄音。關姐謙虛地在其中一份電郵上寫道：【主席：送上5月9日立法會發言的筆錄，供你參考，請提意見！關】。由於我正在處理手頭的一些事情，等處理完畢後，又匆匆地趕去和兩位親戚吃晚飯。所以我在離開辦公室前，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關姐傳來的筆錄。

我和關翠杏議員自1996年起循立法會間選途徑一起進入澳葡時期的立法會。我在立法會內是代表澳門顧主利益的，而她是代表澳門僱員利益的。我和她在1996年之前，雙方都知道對方姓甚名誰，但是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來往，我們對對方的一切都非常的陌生。而我由於曾聽一位工商界人士告訴我，關姐是一個很不講理的“麻煩人”，因此心中頗有“先入為主”的想法。也因此為避免麻煩，而甚少和她交流、交談。

1996年關姐以新丁身份進入立法會，可能由於她還未熟悉議會運作模式，也可能因為當時在立法會中，只懂葡文的議員佔了至少一半，而政府官員來立法會的發言也清一式的是用葡文發言。因此對只懂中文的議員依靠翻譯緊跟會議進程有很大的難度。我相信這是當時關姐在立法會中一直較少發言的原因。所以我和關姐雖然自1996年到1999年長達3年的時間中同處在同一個立法會的議事廳中、但我和她倆還是如同陌路人。

在回歸後的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中，議員們主要以中文發言為主，因此以中文為母語的議員們的發言都比回歸前頻繁和積極。由於工作關係，我開始和關姐有較多的接觸。我和她的相知、相交也逐漸加深。我從對她有“避而遠之”的感覺、到非常願意和她接近；我從不認識關姐的為人、情操到逐漸認識她的真摯、無私；我從和她沒感情、友情的情況下逐漸成為摯友、好姐妹；我從對她在立法會的發言感到偏激甚至幼稚，逐漸轉變到感到她的發言充滿真知灼見，並常常引起我內心的共鳴的種種，經歷了一段相對長的時間和過程。

在我任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主席的十年中，我見證了關姐在政治上不斷成熟的過程和她在市民心目中的地位不斷升高的過程。我對關姐的進步神速，除了欣賞外，更感到敬佩。她對社會的責任感和她對祖國、澳門的熱愛；她對事的無私；她對人的真摯；她無求、無欲的崇高品質，都成了我人生中學習和借鑒的楷模。在我離開澳門立法會主席位時，她已經是我心目中，在立法會中最具水平的兩位議員中的一名。在十年漫長的歲月中，在工作中，我們相互支持；在生活上，我們成了很知心朋友。

5月22日晚，和親友們吃完晚飯回到家後，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我打開了電腦中關姐的發言錄音。在錄音中，關姐熟悉的、充滿情感的聲音，和她從容不迫的語氣，令我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的熱流。那是一個非常親切的聲音，它把我帶回了立法會的議事堂。我似乎又一次坐在主席的位置上聆聽關姐的發言，我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她的聲浪中。我坐在電腦前，一動也沒有動地，將這段錄音聽了三遍。關姐在發言中曾多次停頓，並在停頓後，又哽咽地繼續發言。我的情緒，隨著她的每次停頓和哽咽而起伏。她的其中一段話說：

【在探討這個政制發展的過程當中，大家對間選講了好多侮辱的說話，但是我經常撫心自問，我來自間選，當日，九六年我入立法會，我給我自己有一個要求，就是我要將勞工界的聲音帶入立法會，因為這本身就是間接選舉裡面一個好重要的利益代表，一屆之後我無再參與間接選舉，但是我參加了直接選舉，到今日我的立場無變。但是這並不僅我一個人是這樣的，我想請問下，我們離開了立法會的曹主席，十年來她不都是間選嗎？她輸送了什麼利益呀？大家這樣的批評公平嗎？】

第一次聽了這段話後，我心中泛起的激動，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更無法用文字來表達。當然令我激動的並非是因為關姐在那段話中提到了我，而是因為關姐指出了在目前社會上存在著的一些不正常的現象。那就是有些人，為批評個別事態或人士，惡意地擴大事態，肆意地侮辱並波及無辜人士。關姐指出了這樣的態度是不智、不公平和不正確的。這也是我長久以來的看法。關姐的另外幾段話是：

【間接選舉有其不足，但是這個制度是否應該要撤銷，這次是整個政改裡面最要思考的問題。在一月底的時候，工聯會就率先在全澳門裡面首先講了“+2+2+100＂的方案，這並不是某一個負責人拍腦袋講出來的事，是經過我們一組人的研究，到最後，儘管我們當時很多人都未必明白，但是到這一刻，我們大家基本是統一。有些人批評我們的工作人員上街，問他為什麼是“+2+2+100＂，而且說“你不明白，你就是“羊太！＂這是侮辱我們的工作人員，在網絡上面掛個羊頭落在工作人員的相片上，這是我們“民主派”，我想講的是我真的很痛心，對民主追求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應該；但是，民主不是就是一人一票那麼簡單，民主是要懂得尊重不同意見，如果連這種尊重都不認識，還講什麼民主呀？我們怎麼能期望你可以帶領我們走向民主呢？其實我們一直都想，究竟這個現時澳門的選舉模式有何優點、有何不足，我不斷與我身邊的年青人辯論，但是沒有強加於他們，令他們覺得我們應該要 “+2+2+100＂，但我希望大家、澳門社會的人在這次政制發展裡面大家多些了解什麼叫做政治制度，它的背後到底是什麼，全世界不同的國家或地區有多種不同的制度，為什麼會有雙院制？為什麼有上議院、下議院？為什麼有參議院、眾議院？人家的設計背後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作為一院制的台灣不是一人一票而是一人兩票，普選之外還要選政黨，我們只有了解了這些過程，我們才可以考量澳門的未來，其實我對政府很有意見，陳司長，我記得我一開始已經講，希望政府能夠多把這些訊息給澳門社會，我們大家要思考，不要讓人覺得澳門人就係盲從附和，我們是要有思考，特別是要為澳門的未來。但是我沒有好深研究，不過好多的問題讓我明白，基於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背景、是有不同的政治制度設計。澳門是一個好特別的地方，我們不一個主權國家，我們是一個行政區；我們在行政主導的政治體制底下，我們怎樣去體現民主？怎樣去落實公平？

現時澳門政治體制的三種模式，既有反映了居民普及選舉而產生的議席，亦有以利益界別作為選舉的議席，在這裡它可以產生一種甚麼作用呢？經過分析後我覺得由於這些利益界別，我排除了剛才陳偉智議員講的，他的不滿是指現在不用選舉而自動當選而已，這是否就是這個制度本身不應該存在的一個原因呢？如果是這個制度本身的產生方式有問題，這是後話，我們應該怎樣逐步去改，但是我覺得這個制度在現階段有存在的必要，我們既要有反映民意的代表人物，同樣我們應該有顧及不同利益界別的角力在這個議會當中，有人曾經問我，是否你選了一些商界、勞工界、專業界就代表平衡呢？我說不是，你選出這些人之後，如果他們各自在自己崗位上，通過對每一個政策上面的角力，最終是一個平衡，亦都可令我們制度上可以取得平衡，亦避免了單一直選所產生的可能出現的負面，我不反對直選，其實我都很追尋，當我們每一個居民都能夠真正投出一張神聖的票的時候。

但作為普及選舉，我相信在座每一位，包括我們推崇民主的人士，推崇一人一票的人，大家都好清楚，它需要的是條件，需要什麼條件？那是：成熟的公民社會、需要完善的法律基礎、需要有有效的政府執行力去監察不正當的選舉，同時，我們環顧世界上面，所有的普選制度裡面，有一件是澳門沒有的，我們沒有成熟的政黨，所有的直接選舉上面，好多的承諾，到最終是政黨需要上台執政，去面對承諾的兌現，今日我們澳門如何對這些方面完善，這些都是作為澳門人、真正愛澳門的人我們需要思考，所以政見儘管可以不同，這些是我們工聯會思考的過程，現階段唔適宜為未來全面直選所有議席設定路向。】

我和關姐一樣對某些自稱民主派的人，不斷地在社會上散佈不正確、不客觀、歪曲事實並誤導市民的言論也很反感。我認為每個人都可有自己對問題的看法，更加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但是發表己見時，也一定要允許他人自由發表意見。不能因為他人的意見不符合我們的意思，而對他人進行肆意的攻擊、和污辱。

在當我聽到關姐的“今日我們澳門如何對這些方面完善，這些都是作為澳門人、真正愛澳門的人我們需要思考”這段話時，我的熱淚情不自禁地湧上眼眶。我雖然並非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澳門人，但是我在澳門度過了幾十年的難忘時光。這些難忘的時光，令我對這塊土地和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產生了無可言喻的深厚感情。關姐的話不但深深的感動了我，同時也引起了我內心巨大的共鳴和震動。

最後關姐希望那些對他們工作作出肆意攻擊、侮辱的人立即停止有關言論。她最後還非常中肯地承認了，在這次工作中，他們是有些粗糙和疏忽。她也毫不迴避地指出，他們的工作水平儘管還很低，但是他們團隊的心是熱的。她再次重申工聯會的立塲，並希望大家在追尋民主社會的共同目標中相互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