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2年5月8日)

自2011年初起在朋友龔權先生的引薦下，我開始接觸京劇文化。其實我對京劇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印象。因為我在兒時常常隨父母去劇院看京劇，所以我對我國多位京劇名家的名字都是熟悉的。如父親酷愛的麒麟童（周信芳先生），馬連良先生，裘盛戎先生及中國四大名旦梅蘭芳、程硯秋、尚小雲、荀慧生的名字對我來說都不是陌生的。另外因為我的母親在我幼年時，曾有一段時期在家學唱京劇，而雖然那段時期非常短暫，但是每當我想起我的母親時，京劇唱詞“我好比籠中鳥……”好像還在我的耳邊徘徊。在步入青少年時代後，我已不再接觸京劇，而我個人興趣也逐漸轉向了西洋古典音樂。並由中年開始對歌劇的喜愛幾乎達到了狂熱的程度。我經常光顧唱片店搜尋歌劇的唱片和光碟。在家獨處時，也會重覆地觀看歌劇的劇情和聆聽歌劇的唱詞。我甚至會為了要欣賞一齣自己鍾情的歌劇，不怕辛勞地、長途跋涉專程乘飛機到世界各地去欣賞歌劇。我特別喜歡義大利歌劇大師威爾第(Verdi)和普契尼（Puccini）。而19世紀的威爾第(Verdi)的著名歌劇“弄臣”(Rigoletto)是我特別喜歡的劇目，對這齣戲我至少看了50遍以上。在這種情況下，我對這個歌劇中的每一個唱段當然都是非常熟悉的。

由於我的朋友龔權先生從小就是京劇迷，而且還是京劇票友，因此他和京劇名家都很熟。通過他的介紹，我認識了國家京劇院院長宋官林先生、副院長尹曉東先生、高牧坤導演和很多京劇藝術家，並和李長春先生、張建國先生、董圓圓小姐、李海燕小姐、袁慧琴小姐、宋小川先生、呂昆山先生、黃炳強先生、魏積軍先生、李金平先生、周佑軍小姐和很多年輕演員成了很熟悉的好朋友。當然我到目前為止，還是不懂京劇，但是這並不影響我花兩到三小時坐在劇院裡全神貫注地觀看劇集。因為我喜歡看舞臺上藝術家們精湛的表演，和聆聽悅耳音樂旋律。當然我更喜歡藝術家們的優美唱腔。它們有時令我振奮激昂，但有時又令我憂傷悲痛。儘管我很多時並不明白唱詞的內容，但是這並不妨礙我的心靈被音樂而感染。就像我這個超級西洋歌劇迷，幾乎完全不明白唱詞一樣。對我來說藝術的享受，並不單單是人在觀感上的享受，更重要的是心靈的感應。我認為凡是能引起人們心靈共鳴的都是偉大和不朽的藝術。

去年4月，我被邀觀看由高牧坤先生編劇並執導，由張建國先生主演的新編歷史京劇“漢蘇武”。在去劇院前，我暗自思忖蘇武牧羊的故事家喻戶曉，但是雖然蘇武不折不撓的愛國情懷值得歌頌，也值得我們學習。但將他在荒涼的大漠中度過的長達19年的艱難、枯燥時光，編成一部長達超過2小時的舞臺京劇，一定會令觀眾有沉悶的感覺。但是令我感到喜出望外的是在看完整齣戲後，我非但沒有覺得劇集冗長，也根本沒有沉悶的感覺。相反的是我整個心靈都充滿了喜悅。除了藝術家們的演技令我折服外，劇中的蘇武形象也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了。我由衷地喜愛上了這一位中華民族英雄。我在戲劇結束時，心中想的是這麼好的一部戲應該讓我的澳門同胞們欣賞，並分享我的喜悅。令我欣喜萬分的是，我的夢想成真了。澳門政府文化局將“漢蘇武”列為2012年5月1日澳門第23屆藝術節的開幕日的演出劇集。並在藝術節的第二天，再安排由國家京劇院藝術家們擔綱演出的摺子戲。令我更加感到振奮的是，中央電視臺的戲曲臺將安排這兩天的演出實況，現場錄制並作全程直播。據說中央電視臺戲曲臺在全球擁有大約5億的觀眾。令我真的想不到的是，我們小小的澳門舉辦的藝術節，竟然能為全球如此多的觀眾提供精彩無比的節目，為此我的心中真是既驚又喜。

5月1日的“漢蘇武”如我所料地贏得了全場觀眾的好評。在演出完畢後，我收到不少來自親朋的電話和信息盛讚此劇，為此我感到非常高興。5月2日演出的是京劇傳統摺子戲。那晚共安排四個摺子戲，其中“三岔口”這個京劇名摺，去年我曾在北京觀看，並甚為欣賞。此劇由一武生、一武丑為主，動作多、唱段少，因此我深信，即使不懂京劇的觀眾亦一定會喜歡。“白蛇傳”是澳門觀眾熟悉的劇目，因為這也是廣東粵劇和其它劇種必演劇目，因此“遊湖”這摺亦一定會很容易被觀眾接受。“春閨夢”由國家京劇院二團團長著名程派青衣李海燕和副團長宋小川先生主演。而因為我對程派青衣情有獨鍾，因此在主觀上我相信，觀眾雖然可能對劇情不熟悉，但是他們精湛的演技和唱功一定會獲得觀眾的好評。

在演出前的幾個月，我就聽說那晚最後的壓軸戲由高牧坤導演和梅派青衣董圓圓小姐主演的“霸王別姬”。當時我就想“霸王別姬”雖被稱為京劇名摺，但是去年我在北京觀看此劇後，給我留下的印象卻並不深刻。當然我對董圓圓的演技和唱功都很有信心，相信她會有傑出的表現。而高牧坤先生精通世史，且編導能力高超我也早已知道。事關“漢蘇武”就是由他一手編導的。但是和他相識的一年多來，我從未聽他唱過一句京劇，另外因為高牧坤先生今年已達68歲高齡，而他身材較瘦小，並且平時又和聲細氣，十足一介書生。我心感到讓他在舞臺上演霸王，實在令我難以置信。不過我想按我對高牧坤先生的了解，他是一位追求十全十美的人。這次如果他能接受演繹這個角色，心中一定已有十足的把握，我應該不用為他擔心。另外，我又想我印象中在這段摺子戲裡霸王並沒有什麼唱段，而據說高先生是武生出生，因此我相信他應付劇中的武打場面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

那天的演出的前三個摺子戲不出我所料，受到全場觀眾的高度讚賞。到“霸王別姬”開鑼時，霸王在舞臺上的出現令我既驚又喜。只見舞臺上的霸王威猛無比。如果我不認識高牧坤先生本人，在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舞臺上英氣逼人的、高大威猛的霸王，在現實生活中卻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他一上臺就有一場武打。武打中的霸王身手靈敏，舉手抬腿之間處處顯示出他的英雄本色。接下來，霸王開口唱了下面這一段：「恨劉邦狡詐、恨劉邦狡詐, 將人馬隱藏在垓下，哎呀! 他那裡吶喊搖旗大戰發，將垓下埋伏了千軍萬馬，吱吱的咬碎了鋼牙」。在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說話和聲細氣的高牧坤先生的嗓門，突然變得十分雄厚、粗壯和豪放。這時他在舞臺上的形象，令我想起了2010年在北京大劇院舞臺上引起全場歡欣沸騰的另一位68歲藝術家，世界歌劇第一男中音義大利的里奧•努奇（Leo Nucci）。

我最初接觸里奧•努奇（Leo Nucci）是通過看歌劇“弄臣”（Rigoletto）的DVD。在這一刻，我已經很難說清楚我喜歡歌劇“弄臣”是因為我欣賞和對義大利歌劇泰斗威爾第（Verdi）的這部作品情有獨鐘，還是因為里奧•努奇（Leo Nucci）把“弄臣”中的Rigoletto演活了。我記得我第一次看里奧•努奇（Leo Nucci）在“弄臣”中的演出後，心中的喜悅無法壓抑。自此之後，只要我有機會，就會上劇院觀看此劇。如果不能上劇院觀看的話，我也會經常把“弄臣”的DVD拿出來不斷的翻看。另外，我只要看到有不同的藝術家演出的“弄臣”DVD出現在唱片店裡，我就一定會買回家。但是看完後，雖然一定也會感到心曠神怡，但是我認為將Rigoletto演得最好的還是世界歌劇第一男中音義大利的里奧•努奇（Leo Nucci）。里奧•努奇（Leo Nucci）曾3次來北京演出“弄臣”。他第一次來北京是2009年，他那時已屆67歲高齡。那一次因為是2009年的6月27日，那時我還在澳門立法會主席的位置上，當時離開我卸任立法會主席位罝僅只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而我手頭上還有很多工作尚待完成，因此雖然心中很想飛往北京,並親臨北京太劇院現場欣賞里奧•努奇（Leo Nucci）主演的“弄臣”，但卻未能如願。我對此心中感到遺憾萬分。幸好里奧•努奇（Leo  Nucci）於2010年6月18日又在北京國家大劇院演出。當然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不能錯過親臨現場的機會。里奧•努奇（Leo Nucci）不愧被稱為世界男中音之王，他的演出令整個北京大劇院沸騰了。對我這個經常去看歌劇的人來說，歌劇院裹的觀喝彩、鼓掌、甚至狂叫對我來說都不足為奇。但是我卻從未見過好像那天北京國家歌劇院裹如此瘋狂的觀眾。對我來說看里奧•努奇（Leo Nucci）的演出，真可說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樂事，也絕對是人生中少有的享受。他當時雖然已經是68歲高齡，但舞臺上的他絕無老態。他演繹的Rigoletto又一次令我看得目瞪口呆，也令我再次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當時想起世界男高音之王帕瓦羅蒂（Luciano Pavarotti）最後一次來港開個人演唱會時，已基本不能站著唱的情景。也因此在看到里奧•努奇（Leo  Nucci）在68歲高齡仍能維持如此高超的演出水準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當時我的心中想的是這種現象相信是前無古人、甚至是後繼無人的。

想不到的是在澳門文化中心藝術節中，同樣是68歲的高牧坤先生給了我如同里奧•努奇（Leo Nucci）在兩年前給我的驚喜。那天在“霸王別姬”中高牧坤先生和董圓圓小姐的出色的演技掀起了澳門觀眾的歡騰，他們把觀眾帶到了他們演繹的年代、環境和感情中。我的心靈，在那一刻完全地被陶醉了。當舞臺上的帷幕慢慢拉上時，我才如夢初醒，在不知不覺中，我跟隨全場觀眾站了起來，我和其他觀眾一樣，高高地舉起雙手猛烈的拍著。當然在全場如雷貫耳的掌聲中，我的掌聲被淹沒了。其實據我所知，絕大部分澳門觀眾對京劇都是不熟悉的。那天劇終時，全體觀眾起立並向臺上的藝術家們送上持久、響亮的掌聲，代表了藝術家們的表現，真正地赢得了在場觀眾們的心。觀眾們的熱忱和充滿笑容的容貌，除了令我感動外，也讓我堅信連續兩晚的京劇在澳門的演出是空前成功的。

那天演出後，我去藝術家們吃宵夜的飯店向京劇院領導和全體演員的演出成功表示祝賀。卸了妝的藝術家們都興高采烈地喝著、吃著。高牧坤先生恢復了他的本來面貌，並坐在我的旁邊。看著他瘦削的身材、和藹的笑容，我心裡納悶他霸王的“霸氣”去了哪裡？在那一刻，我從藝術家的身上體會到了藝術的真諦和奇妙。令我感到驚嘆的是，高牧坤先生告訴我，霸王上場後的那段唱詞本來在劇本上是沒有的，是他自己為了這次的演出而自編之唱的京劇曲牌「調笑令」。這時我才明白去年看完“霸王別姬”後，我感覺到霸王在戲中是沒有什麼唱段的真正原因。高牧坤先生還謙虛地告訴我，他在演出前一直為他是否能演好這臺戲而擔心。高先生的謙虛和多才多藝，令我心中對他的尊敬和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另外他也令我想起了里奧•努奇（Leo Nucci）兩年前在一次記者採訪中的話，他說：“他在68歲依然保持旺盛舞臺生命力的秘笈，第一是要重視生活，保持每天開心，進行大量的運動；第二，要經常學習，多看書”。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對高牧坤先生的好感始於他的博學。我從小就特別崇拜和羨慕博學多才的人，但由於我生性驕傲，所以我不輕易誇獎別人。但是今天我非常願意地在此公開表露我內心對高牧坤先生的讚美和誇獎。高牧坤先生可能自己並沒意識到，因為他的博學、多才，令他身上時時刻刻地散發出一種無形的魅力。而他那不亢不卑的氣質，更是不斷地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良好的感覺。

最後，我要借我的博客再次祝賀國家京劇院在澳門演出成功。並祝高牧坤先生和里奧•努奇（Leo  Nucci）永遠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