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2年1月1日)

12月24日在北京時，將已寫好的一篇文章“專業精神”放上了網。其實在文章放上網前我曾再三猶豫是否需要撰文指出有關澳門某大學學生們在為我寫人物專訪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問題。但在經過考慮再三後，我決定選擇將它寫出來。我在那篇文章中有一段寫道：

【電郵發出後，我再也沒收到學生們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文章是否已被刊登。11月底的有一天我問秘書她是否知道文章已被刊登。我的秘書說她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因此打電話給那位主筆。從主筆處她獲得的答覆是文章早已被刊登，報刊的編輯部在不日內將會送來給我閱讀。但是直到12月13日，我的辦公室才收到他們的報刊。我看到報紙是在11月20日出版的。我對在澳門送一份報刊需要用上超過半個月時間除了有奇怪、納悶的感覺外，更多的是反感，而且如果不是我的秘書去催問的話，我可能一輩子也收不到這份報紙。

我不能相信這些大學生們除了專業精神差外，連最起碼的對别人尊重也不懂，更不知道什麼是禮貌。我雖然深信這些孩子們，並不是存心把事情做壞，而且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出了錯，但是我還是為我們的大學生做事如此粗枝大葉和那麼不嚴格要求凡事精益求精而感到驚奇。其實我此刻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因為我一方面想，我可能應該對這些孩子們寬容一些，因為年輕人難免考慮不周，在為人處世上一定會出些毛病。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以免說出來後傷他們的自尊。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覺得如果沒有人向他們指出他們的不足之處，那麼他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們錯在哪裡。這樣的話，對他們的成長也未必是好事。我左右為難，我……】

其實我在寫下文章中的上述兩段文字前，內心掙扎是頗為劇烈的。我知道當那些孩子們看到文章後，一定會受些刺激，甚至不高興。更可能認為我“吹毛求疵”，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小過錯和他們斤斤計較。但是我又想，如果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我看到他們的錯而不向他們明言的話，是對他們不負責任的行為。也是間接地對社會不負責任的行為。所以儘管我並不想傷害他們的自尊，更不想令他們看到文章後不高興。但是最後我還是覺得我必須坦誠地將我的想法和看法寫出來。

文章上了網的兩天後，我收到在澳門一所大學裡一位任職副校長的朋友的電郵。他說他看到我的文章後，覺得這些學生除了沒能寫好文章外，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的事實，令他感到非常悲哀。他說他認為今後在大學裡，不但要讓學生學習專業知識，也必定要教學生怎樣做個“文明”的人。由於我當時在北京參加會議，所以沒能抽出時間即時回覆他的電郵。在12月28日下午我回到了香港，在出去和家人共晉晚餐前，我抽空給他寫了回郵。我在電郵中安慰這位朋友不要為大學生們不懂禮貌而感到太不安。因為所有的年輕人都難免犯錯。而我們的責任就是要將他們教導好。最後，我還告訴他，或許是我太執著、太坦白。也或許我對他們的要求太嚴格了。

那天當我和家人吃完晚飯回家後，看到郵箱裡有一封為我的專訪執筆的學生給我發來的一封電郵，她寫道：

【曹主席：

您好！近日我看到您在微博上發表了一篇有關前幾日我報的專訪的博文，非常感謝曹主席能對我報所有的成員進行的鞭策和教誨。或許其中有些誤會我想在此進行一下解釋說明，因為報紙11月20號出版以後，我報全體成員去新加坡交流了一周，然後一回到澳門，即11月28日我就給曹主席發送了一封郵件，並給添加鄭小姐抄送，說明了報紙出版情況。郵件原文，我已同時轉發給您，請您過目。或許由於網路原因導致郵件無法送達，對此造成的消息遲延我們深表抱歉。隨後進入12月份，由於是我校的考試周，因此在安排人員送達報紙時造成了些延誤，因為同學們忙於考試或者監考，因此直至12月13日才送達您處，對此，我代表我們全體報社成員對此次工作延誤再次向您表達歉意。

我們由衷的感謝曹主席對我們年輕人的關照與説明，作為大學生，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確實會犯許多錯誤，西方有句俗語“年輕人犯錯，上帝都可以原諒”，因此也真心希望您能體諒我們的工作疏忽。古語有雲：“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們會汲取此次工作失誤的教訓，在以後的工作中更為專業更懂得尊重他人。如果日後我們再有做法不妥之處也希望並歡迎您能直接指出，這是對我們是莫大的説明，有您這樣的良師益友，這是我報社的財富。再次感謝您的批評指導，日後的工作我們將會更加謹慎，更加努力！】

看罷這份電郵，我呆坐在電腦前，半天不能動彈，我心中的震驚和悲哀無法形容。我不相信我看到的是真的，更不能相信現在有些年輕人在為人處世和待人接物方面的態度會如此輕率和膚淺。事實上，這位學生的確曾在11月28日給我來過一封電郵，並告訴我登載我專訪的那份報紙業已出版。她也將郵件副本發給了我的秘書鄭小姐。但是她的郵件是我囑咐鄭小姐去電詢問報紙是否已出版後發來的。在那一刻我心中除了冒起的火有些按捺不住外，更多的是傷心和嘆息。我想，一個人做錯事本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但是錯了就是錯了，認識錯誤後，知錯能改是每個人都必須擁有的態度。而且知錯能改也是令人不斷地進步的動力。但如果我們一邊認錯，另一邊又千方百計地為自己之所以會犯錯找藉口的話，那麼我們將永遠原地踏步，也不可能會有絲毫進步的。這種對待錯誤的態度是我不可能認同，更是不可能接受的。再說在請求別人原諒的同時，自己認為“年輕人犯錯，上帝都可以原諒”和“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除了幼稚、無知外，還可被稱得上是天大的笑話。我心中對這種處事態度產生了極度的反感，我搖頭嘆息……我靜坐在電腦前，直到凌晨12點半左右，我才終於收拾心情，執筆寫了一封回郵。我在電郵中說：

【我同意你說“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可以接受你們的道歉，也不會和你們計較。但我並不能接受你的解釋。網絡並沒有發生問題，你們11月28日的郵件我也在當天就收到，但是你們的郵件是我吩咐我的秘書打電話詢問報紙是否已經出版以後才發出的。相信我的秘書如果不去問的話，你這個電郵是根本不會發的。我認為無論你們是出國交流還是考試緊張，都應該在出版前就發電郵通知我，另外一定是在報紙印發後送第一份給我。這是最起碼的禮貌和對他人的尊重。如果說你們真的認識自己錯在哪裡的話，就不會找一些並不成立的藉口來說事。你們抱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的錯誤，相信是永遠不會進步的。我對這種行為也不認同。因為這是我心中的真話。】

那天晚上，我懷著沉重的心情上床睡覺。那時的時間是已經超過了凌晨1點半。我本來和家人共晉晚餐的歡愉心情，在那時也早已一掃而光了。我在睡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埋怨自己的心直口快，更埋怨自己為什麼要惹來心中如此的鬱悶和不快。其實我根本不認識這些年輕的學生，我和他們可說是完全扯不上關係，更談不上有任何瓜葛。他們是好、是壞對我不會有任何影響，而且他們出的報紙我也不會看，我又何必那麼認真地去批評他們，現在他們可能未必受教、受益，但卻反而惹來自己的一肚子氣。另外，我還要飽嚐這莫名其妙的失眠之苦。我為自己自找苦吃感到非常的不值。但是接下來我又馬上想到，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或者推卸教導青少年成長的社會責任的話，那麼我們豈不是犯了對不住祖先、社會和自己的良心的錯誤。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曾對我諄諄教導的母親、阿香姆媽和恩師們。我對他們的思念變得更深刻、我對他們的感恩之心也變得更強烈。我告訴自己，不管我說的話是否被年輕人接受，我都必須堅持用最真誠的態度和最坦白的語言，向他們灌輸我認為是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也必須向他們傳遞正面的人生理念。我更要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和人生經驗，嘗試將他們引導到正確的人生大道上。

最後，因為無法入睡，我在半夜2點半索性起床回到電腦前，我打開電郵，並重覆地多次地看了那位年輕人的來郵。我對這封來郵中有一句：“西方有句俗語‘年輕人犯錯，上帝都可以原諒’，因此也真心希望您能體諒我們的工作疏忽。”感到實在啼笑皆非。因為當我每次看到這句話時，心中體會到它的意思是“年輕人犯錯，連上帝都可以原諒，那麼我也理所當然地，必須因為他們年輕而原諒他們”。在這裡我看到的不是他們知錯後，請我原諒，而是我必須因為他們年輕而原諒他們。我問自己這是哪一國的邏輯？我無法找到答案、我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根據我的經驗，我認為不要說缺乏人生經驗的年輕人比較容易犯錯誤，就算年齡大的人也會犯錯。更何況我們大家都知道只要是“人”都會犯錯的道理，那麼任何人在犯一點錯後都不必大驚小怪。而且偶然犯些可以彌補的小錯誤對人的成長也未必是壞事。因為只有在犯了錯誤、認識錯誤、改正錯誤後，人才會得到真正的進步。說穿了，人根本就是在不斷地犯錯和糾正錯誤的交叉過程中慢慢成長、成人和成熟的。所以我認為人犯了錯，要求別人原諒並不為過。不過如果年輕人自己用“年輕人犯錯，上帝都可以原諒”這句話來要求別人體諒，是難以令人接受的。所以我決定再次撰文將這段生活上的小故事寫出來和大家分享。我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和我們的年輕人一起來斟酌一下“年輕人犯错，上帝都可以原谅”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和我們又究竟在怎麼樣的情況下才能引用這句話。可能有人會說我，又犯了一次太執著、太吹毛求疵、太注重細節的過錯。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強調，如果我們要獲得真正的成功，必須從注意每個細節開始。因為我堅信『如果不注重細節，那麼又何來真正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