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1年12月28日)

前不久的一天，吃完晚飯後，順手打開電視機，電視機裡的戲曲臺正在播放著名節目主持白燕升先生的人物專訪。螢光幕上右下角打著“戲苑百家”的字樣。左上角打著“驚才絕艷裴艷玲”的字樣。在電視機螢光幕上，我見到接受採訪的是一位面貌清秀年齡介於中年和中老年齡之間的短髮女子。這位被訪者身穿中式短襟衣衫，雙目炯炯有神、眉宇之間散發出一股正氣、英氣。她態度從容地、瀟灑自如地面對著觀眾侃侃而談。從螢光幕上的字幕，我得知她的名字叫裴艷玲。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裴艷玲這個名字，當然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

開始時我並沒有專注地觀看節目。而是進入浴室洗澡去了。當我洗完澡踏出浴室進入房間時，我聽到由電視機上傳出的優美、宏亮的藝術家演唱的戲曲聲。猛一抬頭看到一位大花臉在舞臺上唱戲。螢光幕上打著“河北梆子”和裴艷玲飾鐘馗的字樣。坦白地說，我長期以來從來不看中國戲劇，所以如果不看螢光幕上打著“河北梆子”的字樣，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在演唱“河北梆子”戲。我也不敢相信在“河北梆子”中居然也有如此優美激昂的唱腔，更不能想像扮演鍾馗的居然是一個清秀的女子。我一下子定了神，我坐到床上聚精會神地看完了整個專訪節目。當我看到裴艷玲一邊唱，一邊站著即席揮筆在豎在舞臺上的白色宣紙上寫下那首詩“一樹磕花一樹詩、頂風冒雪傲奇技、留取暗香聞廣陌、不以顏色媚於斯。”時，我內心的震憾無法形容。

裴艷玲除了唱得動聽外，她即席寫的那一手字實在是太漂亮了。在戲臺上即席揮筆的不要說我從未見過的，就算聽也沒有聽說過。所以她這一舉動也真的令我大開眼界，我心中禁不住不斷地嘖嘖稱奇。接著又再看到她所扮演的鍾馗在他妹妹家門徘徊時，哽咽地、充满感情地唱出“來到家門前，門庭多淒冷，有心把門叫，又恐妹受驚。未語淚先淌呵，暗呀暗吞聲。啊…… ”那幾句令人心碎的歌詞。在那一刻我完全被融入戲臺上鍾馗的感情，在我內心產生了強烈的悲淒感。裴艷玲在那一刻的臉部表情大特寫更是將她扮演的鍾馗內心的情感表露無遺。她含著淚水的眼睛更令我難以控制湧上我自己眼眶的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我全心全意、聚精會神地投入了專訪，我被裴艷玲的每句話和她在戲臺上的每一個情節而深深地吸引住了。

其實我經常在電視上觀看人物專訪，但是我可說這次對裴艷玲的專訪，無疑是我在近期內看到的最好的人物專訪之一。裴艷玲在專訪中說的幾句話更引起我內心極大的震蕩。我除了對她在戲臺上出色的表演和人物塑造上高超的藝術感到深深的敬佩外，對她正義、正直、感性、率直的個性也肅然起敬。她說她因為對80年代初社會上出現的走後門歪風極度不滿，因此她越來越喜歡在戲臺上扮演鍾馗這個鬼。因為她覺得鍾馗雖然是鬼而且奇醜無比，但鍾馗內心善良、高尚和正直，也因此在一定的程度上這個鬼比很多人可愛、可敬。

在專訪結束時，我很興奮，並深感餘興未盡。在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多麼希望多一點了解這一位在那天之前，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戲劇藝術家的一切。當然，我本來想睡覺的念頭在那一刻也一下子都消失了。我立刻移步書桌前打開電腦，上網找尋裴艷玲的資料。令我吃驚的是網上有數不盡的有關裴艷玲的資料。據網上資料報導裴艷玲不但是河北梆子的傑出藝術家，也是京劇和昆劇名家。她生於1947年，河北人。5歲就登臺演出，9歲開始先後在樂陵、靈壽、束鹿京劇團挑樑，並在13歲就成名。節目主持人白燕升先生對她的評價是：“如果說梅蘭芳把女人演透了，那麼裴艷玲把男人演透了”。看到網上那麼多關於她的資料，我真的感到有些眼花繚亂，一時三刻也不知道該看哪一條。結果我挑選了觀看幾個在線視頻。我觀看了電影“人鬼情”、“鍾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等我醒覺時，一看桌旁的鐘，已經是超過了半夜三點鐘。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餐後，我又上網觀看了在綫視頻上的，由裴艷玲演唱的河北梆子“林冲夜奔”、“武松打虎”、和京劇唱段“翠屏山”和“一棒雪”。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裴艷玲演的“鍾馗”。我坐在電腦前，重覆又重覆地來回播放了鍾馗題詩和鍾馗變成鬼後回家看望妹妹，並在門口徘徊的那兩段梆子戲。我覺得裴艷玲把鍾馗死前的英俊瀟灑的書生和鍾馗死後變成醜陋善良的鬼演活了。我深深地愛上了戲臺上這個面貌奇醜無比，但心地正直善良的鬼。我也開始喜歡上了這從未聽過的“河北梆子”中的唱腔。我對裴艷玲女士的精湛表演藝術也在內心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在觀看在線視頻後，又在網上查閱了有關裴艷玲生平事蹟的文字報導。在介紹戲苑百家2011年第14期的內容中有一段如下的報導：

《裴豔玲是戲曲界的一朵奇葩，是藝術界的國寶。身為一個女兒身卻能夠將一個個男人的角色演的精彩絕倫，她一輩子鍾情於戲曲事業，塑造了很多經典的銀幕形象。本期節目裴豔玲講述了她成功飾演鍾馗的心路歷程和對鍾馗這個角色的理解。她主演的電影《人鬼情》更是以情感人，震撼世界》

在網上我還查閱到有關裴艷玲的還有下列幾段文字：

【裴艷玲戲路寬廣，文武兼備，唱、做、念、打俱佳，京、昆、梆不擋。嬌嬌女兒身，擅演一身正氣、俠肝義膽、嫉惡如仇、鐵骨錚錚之血性男兒。自從藝以來飾演的《林沖夜奔》中的林沖，《寶蓮燈》中的沉香，《鍾馗》中之鍾馗，《武松》中之武松，全部《陸文龍》中之陸登、王佐、陸文龍，《鬧天宮》之孫悟空，《火燒連營》劇中一趕四，分別飾演黃忠、關興、劉備、趙雲，《龍風呈祥》劇中分別扮演喬玄、張飛等，個個栩栩如生，鮮活動人，極具藝術魅力。她天資聰穎，藝術上爐火純青，達到了極高的藝術境界，完善地繼承了傳統的藝術精華，又有獨特的創新和發展。主演的《寶蓮燈》、《哪吒鬧海》、《鍾馗》都被拍成彩色電影藝術片。

裴艷玲藝術天賦極佳，嗓音高亢嘹亮，行腔似行雲流水，動作邊式乾淨利索，武功出眾，舞蹈動作令人拍案叫絕，表演突出人物性格，展現人物內心情感，出神入化，富於極高藝術境界，為繼續和發展優秀傳統文化藝術做出卓越貢獻。

以其職業道德高尚，舞臺作風嚴謹，敬業精神執著，藝術精湛絕倫在梨園界有口皆碑，獨樹一幟。被稱為“人間國寶”、“舞臺英雄”、“最傑出藝術家”、“世界一流女演員”。曾獲中國文聯評選的“跨世紀之星”稱號。兩度榮獲中國戲劇“梅花獎”，先後到世界10多個國家和地區講學、訪問和演出，向世界播揚戲曲藝術，蜚聲海內外。

在知天命之年，裴豔玲不滿足於在河北梆子事業中已經取得的成就和聲譽，努力拓展進取，率先在全國實行京劇、昆曲、河北梆子“三下鍋”形式演出，以“敢為天下先”之精神，努力再造藝術輝煌。】

令我十分驚奇的是裴艷玲以62歲高齡，主演了新編京劇“響九霄”，並在這一齣戲裡以生角和旦角出現，據報導那一次是裴艷玲首次在戲臺上扮演旦角。

讀了裴艷玲先生的生平介紹後，我心中對這位藝術家除了增加了敬重外，還對人應該如何對待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裴艷玲先生的很多話如：『我的戲比我重要』、『戲是我的天、戲是我的魂、戲是我的夢、戲是我的根』、『現在的人都怕累，願意做減法，不願意做加法。我是一個喜歡做加法、不做減法的人。（註：她指的是傳統在當下的減法中不斷被丟失的狀態，而她堅持要加回來的，正是這些越來越不被人注意的傳統）』。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中，它們不但揮之不去，而且也促使我不斷反思在過去幾十年中，自己是否已經盡心盡力把自己應做的事做得最好。

除了上列的這些話外，在我腦海中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裴艷玲先生對藝術的執著和忠實。當她主演的電影“人鬼情”公映後，立刻獲得了次年的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編劇、最佳男配角，此後，在國際上的影響不斷擴大，“一直到前幾年還在德國拿獎”。而對裴豔玲本人來說，這部電影因為涉及不少她本人的經歷，尤其是在不為世俗所容的“師生戀”、“婚外戀”劇情，儘管她並沒有直接出演女主角，影片公映後她還是受到了許多非議。然而，她自己對此態度很坦然：“無所謂嘛，我無所謂。因為你要留下的是藝術品。生活算什麼？生活當中的事兒，你說它大，它就大，大到天翻地覆；你要說它小，那它就微不足道。生活當中就沒有我，我在生活當中是虛幻的，我真正的靈魂是在舞臺上，生活當中是個什麼東西？”。

裴艷玲先生的這番對“生活中的事兒的見解”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最近在網上閱讀的聖嚴法師的著作“找回自己”中的其中一節名為『事實上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我」！』的文字。聖嚴法師在這一節中寫道：[真正的自我，應該是能夠主宰自己，能夠差遣、調配、控制自己的身心活動，自己能夠做得了主，這個才是自我。]。聖嚴法師在書中還寫道：[仔細想想，我們剛出生時，腦中本來沒有知識、學問，也沒有記憶，但是隨著後天的學習，漸漸地會辨別事物的名字、形象以及數量的多少。然後又進一步做出諸如──「這對我有沒有好處？對我好不好？」「誰是愛我的？誰是不愛我的？」「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等等價值判斷。而且在長期社會化的過程中，為了讓周遭的人所接納，也漸漸學會了抹滅自己真正的聲音，掩飾自己真正的感情。於是，口是心非久了，連自己真實的感覺都無法體會，也失去了辨別事物真相的能力。身心往往處在無法主宰、無法掌控的情況之下]。儘管我非常喜歡聖嚴法師的文章，但是我對文章中的很多道理一直都是一知半解的。不過裴艷玲先生的這一段話，對我有很大的啟發。我感到裴艷玲不愧是當代的一位傑出的藝術表演家，她對藝術的熱愛和執著遠遠的超越了她的“自我”，她面臨世俗觀點壓力時的心胸是那麼地坦蕩、寬闊。這些都實在令我敬佩和讚嘆。我在那一刻真正體會怎麼才算符合聖嚴法師說的“自我”。我也相信裴艷玲先生應該是早就找回了自己，並且她才是完完全全地為她自己而活著。

裴艷玲先生不但藝術精湛，我還真正地感到她是我在生活中的榜樣。我祝願她健康長壽，永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