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發表於2011年12月16日)

兩個星期的“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各領域施政報告辯論”，業已於2011年12月6日正式結束。期間由於我去了兩次北京，所以未能每天在電視機旁觀看辯論實況，因此我對開會情況的了解，基本上都是在事後從報紙報導上獲知。我曾任十年立法會主席，對澳門立法會每年在那段開會期間政府官員和議員們的辛苦深有體會。也真心慶幸自己已經脫離"苦海"，不用再像受罰那樣坐在高高的主席位上忍受這種痛苦了。其實，澳門在回歸12年時間裡，絕大多數議員向官員提出的，都是那麼多年來堆積下來社會上的老百姓關心的老問題。在每年一次的大會上大部分的問題幾乎都是議員年年問、政府年年答、市民年年聽的陳芝麻爛綠豆的事情。特別是法律滯後問題，公務員隊伍不斷膨脹問題，司法行政管理不力、效果不彰問題，官員問責問題，澳門經濟結構單一問題，澳門中小企生存困難問題，通脹高創業難問題，加強澳門人文、道德教育問題，醫療衛生設施不足問題，城市規劃遲遲出不了臺問題，澳門環境嚴重破壞問題，交通堵塞嚴重問題，市民置業難、住屋難問題…… 

當然，對議員們來說，抓住這一年一度的政府施政方針辯論的機會，向政府提出一些政府施政中出現不足的問題、意見、批評和建議是無可厚非的。令人奇怪的是政府官員年年都承認的、虛心接受的和承諾研究或改正的問題，每年都還是議員們提出批評的焦點，而且在極大部分方面政府年復一年地停留在虛心接受和認真研究階段。他們在出席兩天立法會會議離開立法會大樓的那一刻，令我想起自己大學畢業前，考完最後一門課，又覺得自己考得還不錯時頓覺卸下重擔、鬆了口氣的情景。相信澳門一衆高官們每年在立法會的兩天，就像學生面臨一場嚴峻的期終考試一樣。但是和我畢業前的考試的差別是無論官員們考得好壞，他們只要一離開立法會殿堂就代表他們又一次順利地過了關。因此，在立法會上的承諾也就隨著他們離開立法會殿堂的那一刻就可能被拋諸腦後了。也就是說官員們該唱的戲唱完了，至於好不好看就任憑議員和市民自己去評價了。也正因為這樣，很多市民都說沒有興趣看立法會直播，更有的覺得會議不但是沉悶，並且好像“雞”在和“鴨”對話一樣。問的和答的有“牛頭對不上馬嘴”的感覺。

憑心而論，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經過12年的運作，和回歸初期施政混亂的情況比較，現在確實有了不少的進步。我在回歸12年中，也越來越感到由於我們澳門的政制設計時存在著的一些瑕疵，特別是在澳門政府五司同級的制度設計中，各司領導下的各個政府部門的運作之間出現不協調、不統一的情況實在也是難以避免。我認為這確實是造成了政府施政困難的其中一個原因。議員和市民長期以來，對“各司各政”的情況也特別不滿和難以理解。其實我本人認為澳門目前缺乏的是各司之間在各項工作中相互配合、協調和人員管理制度統一的機制。例如“法律滯後”問題長期成為澳門發展的垢病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統帥法務方面的官員，只能清楚掌握其屬下各部門需要制定的法律，對其不管轄的部門卻實在難以推動各項修法和立法工作。又如統帥行政事務的官員，並不了解其他司級官員屬下的公共行政部門對公務員工作的特定要求，所以很難制定出適合全澳公務人員工作的準則，因而不能準確掌握究竟在澳門需要多少公務員，也因此任由政府部門不斷膨脹、公務員人數不斷增加，出現有些公務員“做死”，而有的“閒死”的局面。總之，這樣的例子在澳門是舉不勝舉的。我認為這些雖然都是造成政府施政時失誤的一些客觀原因。但是在主觀上，我們政府的團隊中的某些官員，也確實在治理能力方面、在用人政策方面、都缺乏德或才。他們離真正符合“澳人治澳”的要求還存在很大的距離。回歸已經12年了，12年是一個不短的時間，是佔了中央制定澳人治澳50年不變的時間中超過了1∕5的。試想一個在回歸日出生的孩子，在正常情況下今年也已快小學畢業了。所以我認為我們的官員們是時候認識他們所肩負的責任的重要，也必須急起直追，提高自身的水平和治理能力，否則有負我們國家和澳門人的重托。令我深感遺憾的是，在目前澳門財政收入高、庫房充裕、政府年年派錢的情況下，我們的澳門老百姓還是充滿對政府不滿的怨氣。我根本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我們澳門出現財政收入不佳、庫房空虛、政府無錢可派的情況時，澳門的老百姓會……

我於12月6日回到了澳門，因此下午在電視機前，觀看了立法會就運輸工務司領域辯論的全程直播。其中有很多議員提出的批評和以劉仕堯司長為首的官員的答覆都是在我預料之中，但今年令我感到非常奇怪是劉司長對澳大橫琴校區造價追加問題的答覆。劉仕堯司長和建設發展辦主任陳漢傑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因此數字也準備得很充分。12月7日澳門日報也專門為此撰文作了詳細的如下報導：

【澳大橫琴校區造價追加有數計

運輸工務司司長劉仕堯回應議員對橫琴澳大新校區總造價的調整原因，表示當局以溢價金方式批出項目，是基於整體工程建造過程中存在衆多不明朗因素，擔心以總價承攬方式批出工程日後可能要付出更大代價。他強調此預算金額不會再增加，特區政府繼續貫徹“審慎理財、節約運用”原則，一分一毫都會嚴格控制。

劉仕堯昨日在立法會上指出，由於橫琴澳大校區及河底隧道建造工程項目地理環境複雜，施工期間存在較多不明朗因素，假如當初以總價承攬方式批出工程，擔心日後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但以溢價金方式批出項目，將按照工程量計價，相對公平。當局亦有監理公司及多層監管方式，將嚴格按照特區政府指示適當控制工程量，以求達到最佳效果。

橫琴澳大校區工程在二0一0年初的設計概念，校區主體建築預算為六十億元，支援基建隧道工程為五億元。劉仕堯指出，隨著工程的細化設計，預算進一步反映現實情況，同時因近年通脹、人民幣匯率、建材成本均有不同程度的上升，其中二00九年中至今年九月，人民幣匯率上升了百分之六點九，材料人工總體上升不少於百分之十三。綜合各種因素，再加上整體建築面積增加了近百分之十六，澳大校區內的主體建設預算，由六十億元增加至七十八億元，此七十八億元已包括校區內的市政建設。

矢言審慎理財

在支援基建的隧道方面，由於需要保留十字門水道作為後備航道，提供三千噸貨輪通航的要求，隧道必須提升規模，長度、闊度與深度比原來大幅增加，加上通脹、匯率變化等因素，包括隧道在內的支援基建造價由原來的五億元增加至二十億元。劉仕堯強調，此預算金額是上限，金額不會再增加。特區政府繼續貫徹“審慎理財、節約運用”的財政管理原則，一分一毫都會嚴格控制。

建設發展辦公室主任陳漢傑表示，橫琴河底隧道採用的明挖式施工，與港珠澳大橋沉管式施工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施工方法，兩者不能相提並論。橫琴校區與本澳之間只有一條相連通道，必須保證全天候通行，因此採取隧道方式才能滿足這方面要求】。

當然，劉司長“矢言審慎理財”的理念值得讚賞，我也沒有什麼理由懷疑劉司長的誠意。但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為什麼澳門政府負責的任何工程都會超支，而且每次超支的數目都十分龐大。當然政府對這次橫琴澳大校區的超支，列舉了一些原因。但是我想政府為什麼每一次都在沒有深思熟慮、或有比較細化設計前就拋出粗略的工程費用。這種慣常性的超支在社會造成的負面影響是巨大的。另外政府列舉了因為通脹、人民幣匯率、建材成本上升等因素令預算大幅增加之因素，不要說政府就算一個普通的商人或任何一個澳門老百姓都早已知道的事情。記得我才20幾歲剛接觸出口生意時，第一堂學到的就是我們接了定單後，為避免外匯和貨幣的波動帶來的難以估計的損失，而必須將風險在接到單時就按當天的匯率買入原材料，並將風險賣給銀行作出結算。政府的工程判給，在我看來實際上是一種商業的行為，我奇怪的是在這麼大的政府裡，難道就找不到掌握這種最基本的商業知識的官員都沒有嗎？另外，承包商都是懂得“生意經”的商人。做生意永遠存在風險，但是偏偏和澳門政府做生意，政府就要冒本該是由承包商負擔的風險。我們的政府永遠會保證承包商賺錢的！這樣的生意對所有的商人來說，當然是永遠“做得過”的。在目前我們政府年年有盈餘，甚至錢太多的情況下，超支當然不至於影響民生。但是我對這樣也叫審慎理財實在難以認同。

我一直說人除了掌握書本知識外，必須有常識，更必須懂生活。人必須不斷努力學習生活和積累常識，才能見多識廣。作為主持政府工作的官員，當然不可能是萬能博士，但是應該善用知識面廣、見識又多的精英、能人輔助工作。我本人一向認為我們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不能只專注課本知識，而是要為全面發展打下基礎，爭取做個善思能幹的社會賢材。我對我培養的學生們的要求也是遵循這個原則的。我最近給一批由我私人慈善會送往葡萄牙學習的年輕大學畢業生寫了一封信，其中一段是：

【我和你們有緣，所以能和你們相遇，在我心目中一直把你們當成我自己的孩子看待。我期望你們成才，將來貢獻社會。我要你們除了學習語言外，還要趁機學習生活、熟悉歐洲人的文化、思維方式和生活環境，成為比較全面和成熟的人才。也因此我要你們搬到葡國人家庭中居住和生活。我要培養的不是只懂狹窄的專業知識的書呆子，而是能獨力應付人生道路中這樣或那樣困難的和有承擔壓力的全面人才。但是我不想讓你們過“富二代”的留學生生活，因為不能吃苦的孩子是長不大的，而且即使長大了也不會是健康的。就像菜沒受過霜的壓打不可能甜的一樣。不過我一定會創造條件讓你們不用為你們的日常生活擔憂，也要讓你們能趁現在在歐洲的這段時間，能出去多看看多走走。我會向你們提供應付年輕學生之間必要的社交、往來的費用，但是我不會提供豪華奢侈的生活，因為這樣會害了你們。

孩子們，人生的道路不會是平坦的和一帆風順的。我雖出生在富裕家庭，但我在留學期間吃盡苦頭，我不想你們和我當時一樣的苦，但是苦後的甜才是真正的甜。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期望你們在未來的人生中成為一個成功的人，你們的成功會是我最大的安慰。】

最後我想說的是，我們政府的主政官員都應該是知識面廣、專業精通、和懂得生活的德才兼備的社會精英。而這樣的精英應該從年輕時就著手培養。也因此我認為我們應該特別關心和刻意地培養知識、常識、見識都卓越的全面發展人才。因為只有德才兼備和全面發展的人才，才能真正引領我們的社會不斷進步。而在我的心目中全面發展的人才，一定不能是只懂書本知識的“書呆子”。而是知識、常識皆豐富的社會棟樑。